陳孝正的媽媽已經準備好了飯菜，似乎只等著兒子回來便可開飯，桌上整整齊齊擺著三付碗筷，鄭微有些意外，這屋子里不像還有別的人，難道他媽媽早已神機妙算到兒子會帶回一個孩？正想著，他媽媽卻匆匆說了句：“阿正，快招呼你同學坐，我再去拿付碗筷。”說罷轉進了廚房。

估計已經看出了鄭微的不解，陳孝正附在耳邊說道：“桌子上另外一付碗筷是我爸的。”

鄭微更吃驚，幾乎要口而出：你爸不是去世了嗎？好在話沒有說出口就反映了過來，在他家那似乎特別昏黃的燈下，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寒戰。

趁他媽媽不在，鄭微迅速地環視自己所在的這間屋子，現在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先前總覺得屋子里有種讓人莫名抑的覺，原來首要原因是客廳的燈泡瓦數過低，襯映得四周的擺設更加老舊，那些家居似乎都還是二十前的式樣，要是在當時，應該算得上是上好的材料和手工，然而經過了時間的洗禮，早已黯淡無，要不是邊還站著一個他，從小長在明溫馨環境中的鄭微幾乎以為自己乘坐了時穿梭機，穿越到二十年前。

不過，老舊歸老舊，在視線所及的范圍，看不到一的灰塵和雜，所有的東西都出在它應該出現的位置，干凈整潔得不像是居家過日子的地方，反而更像一個懷舊調的陳列館，想，果真是怎樣的老鼠就打怎樣的，這樣一個家庭長大的陳孝正，也難怪一不茍到不近人。

接著的視線避無可避得落在了五斗柜頂襯著黑紗的像上，黑白照片里的男人不用大腦也猜得出應該是他爸爸，那樣清癯疏淡的五，阿正簡直就是照片中人的翻版。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爸爸去世的時候還很年輕，模樣又讓到悉而親切，所以鄭微看了好一陣，居然也沒覺得害怕。低聲對陳孝正說，“阿正，你爸好帥，不是說還很有才華來著，能嫁給這樣的男人，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一定也很漂亮。”

陳孝正剛想答腔，正好看到媽媽拿著碗筷從廚房里走出來，兩人趕噤聲。

“阿姨，讓我來拿吧！”鄭微立刻狗地笑著走上前去，這種時候，適當地表現一下自己的勤勞和樸實絕對是明智的選擇。

“不用不用，哪能讓你來拿，你坐你坐。”他媽媽哪里肯讓，立刻用帶著點責怪的眼神看了陳孝正一眼，“阿正，你這孩子，怎麼還讓你同學站著。”

陳孝正只得拉著鄭微在餐桌旁坐下，自己也坐到的邊。坐了半天的車，鄭微早已腸轆轆，不過知道這個時候要守規矩，主人家的家長還沒筷子，也絕對不能，不能讓他媽媽以為沒規矩。

他媽媽坐定之后，看了兒子和鄭微一眼，在將目投向邊擺著碗筷的空位，用略帶暗啞的聲音說了句，“老陳，吃飯了。今天我們阿正也回來了，你高興的話就多吃點。”

說完了之后又看向陳孝正，“放假回來了，跟你爸爸打個招呼吧。”

陳孝正似乎有點尷尬，不過還是照著媽媽的意思對著空氣說了聲，“爸，我回來了……我把鄭微帶回來見你。”

“吃飯吧。”媽媽說了一句，便開始往鄭微碗里夾菜，“沒想到有客人，所以什麼也沒準備，菜簡單了些，不過你不嫌棄的話就多吃點。”

“哪里，阿姨你說哪的話。”鄭微上答得很順，但人還沒能從剛才那一幕中回過神來，手里舉著筷子，都忘了怎麼吃。

“怎麼了……啊，我都忘了你們年輕人都不喜歡別人布菜。”他媽媽臉上是實實在在的不知所措，有些歉疚地看了鄭微和阿正一眼，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用的是公筷，筷子我都洗過兩遍再消毒的。”

“不是的，不是的，阿姨，我剛才是太了，一看見好吃的，高興得都忘記下筷子了。”鄭微趕說，為了證實話里的可信度，還用力了口飯菜到里，差點沒被噎著。

陳孝正趕給拍著后背，他媽媽忙著起去倒了杯水放在面前，“慢點吃，你不嫌棄就好，阿正難得帶同學回來，我就怕招呼不周，阿正，你也吃飯吧。”

三人都各自吃飯，這樣的景跟鄭微先前的想像大相庭徑，一直以為自己會遇上一個刻薄而尖銳的中年人，至也會是個難纏的主，心里早已想好了無數種對戰方針，打算水來土掩，見招拆招。沒想到他的媽媽會是這樣一個憔悴而樸素的婦人，盡管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神經質的敏，但這完全是一個常年寡居的中年人上可以理解的特質，并且一點都不妨礙極其禮貌周到地款待了自己這個意外的客人。

飯后的景也是如此，鄭微主提出要收拾碗筷和洗碗，被他媽媽立刻客氣地婉拒了，讓阿正陪著鄭微在沙發上看電視，自己一個人在廚房里忙碌，末了，還給他們端出一碟洗的干干凈凈，切得整整齊齊的水果。

真的，他媽媽太客氣了，那是種唯恐怠慢的殷勤款待，小心翼翼地禮貌招呼，鄭微頓時有被奉若上賓的覺，然而這樣的覺更讓覺得似乎有那里不對，說不出問題出在哪里，但是這絕對不是預期中的樣子。

鄭微在媽媽期待的眼神里剝了個桔子，放一片到里，很酸，嗜甜畏酸，這一下幾乎讓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不過強忍住扭曲的表，害怕這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婦人再出失的神。還好陳孝正手拿過手中的桔子，說，“我好久沒吃這個了。”這才算給解了圍。

他媽媽睡得早，不到十點半就要睡了，鄭微和陳孝正也不便再單獨在客廳待下去。房子是兩房一廳的結構，他媽媽讓兒子睡到客廳的沙發床，把房間讓出來給為客的鄭微。

“床單和被子都是新的。”這樣對鄭微說。

鄭微連忙謝，“阿姨，你辛苦了。”

晚上，鄭微躺在床上，一度胡思想難以睡，認床，很難習慣陌生的地方，不過哪能說是陌生的地方？雖然沒有來過這里，但是這屋子是阿正的生活過的屋子，地板是阿正走過的地板，床是阿正睡過的床，這里每一寸的地方都見證了他年時代長的印記，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覺到親？來到了這里，他媽媽的客氣雖然讓一時有些難以適應，但是這畢竟比原本的預期不知好了多倍。

睡前的鄭微是開心的，想，一切都是好的。

正模模糊糊準備睡去，鄭微聽到了一陣細碎而輕微的敲門聲，在午夜時分，這樣的舊房子傳出此等聲音，不讓膽戰心驚，那聲音一再傳來，只得披下床，壯著膽子打開房門，阿正睡在客廳，還怕什麼。

門打開了，悉的影站在門口，驚喜地低了一聲，“阿……”還沒說完，就被本應睡在沙發上的人敏捷地掩住了。“噓！”他輕聲示意，立刻會意，也有樣學樣地把一手指放在前，房門輕輕合上，黑暗中那個影立刻擁住了。鄭微聞著自己悉的氣息，到安心而甜，還帶了點背著大人做壞事的小小刺激。

他們在學校里能在這樣四下無人的空間單獨相的機會并不多，兩個年輕人急不可待地分這悉而陌生的激和甜。末了，鄭微問阿正，“你媽媽是不是不太喜歡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對嗎？”阿正細細的發，“不是，你做得很好，我媽平時就是這樣，不過，沒有壞心。”

兩人竊竊私語都盡量把聲音放到最低，唯恐驚醒了他媽媽，一夜忽醒忽睡，阿正清晨五點就起回到了客廳的沙發，他說他媽媽一向早起，要是看到他不在沙發上恐怕要不好。

阿正離開后，在張和刺激中度過了大半天的鄭微再度沉沉睡去，一覺醒來拉開窗簾天已大亮，一看床頭的鬧鐘，才知道竟然已經超過了九點，不由大驚失，連忙換服，心里暗罵自己怎麼一不留神就貪睡過了頭，他說他媽媽一向早起，這會估計壞事了。

開門出去的時候，阿正和他媽媽早已收拾整齊地坐在餐桌前等，桌子上已經好了碗筷和清粥小菜，碗筷都沒有過，看形他們等也不是一時半刻了。

鄭微赧然地說了聲，“阿姨早，阿正早。”就低頭一溜煙地跑去洗漱，終于坐在桌子旁的時候，照例又是他媽媽對空位的一番說話，然后才開始正式吃早餐。

經歷了昨晚的那一回，鄭微對他們家這個詭異的習慣已經沒那麼難以適應了，相反，覺得有點，一個人守寡二十幾年，把亡夫留下的腹子拉扯長大，還對一個死去了那麼多年的人片刻不忘，宛若在旁，這需要多麼深濃來支撐。

喝了一口粥，都涼了，更證明阿正他們真的等了很久，不好意思地說，“阿姨，我睡過頭了。”說完又轉向低頭吃東西的那個人，嗔道，“你好歹應該我一聲！”他笑笑沒有說話，反倒是他媽媽打著圓場說，“沒事沒事，年輕人貪睡是很正常的，我像你這個年紀也老覺得睡不夠，現在卻是想睡也睡不著了。”

“對了，阿姨你今天不用上班。”鄭微忽然想起，學校是放假了，但今天并不是周末，他媽媽有工作，這個時候不應該還在家里。

“是這樣的，阿正剛回來，又有客人在，我就請了兩天假，一早我就去買菜了，中午和晚上我還要給你們做飯。”

吃過了早餐，他媽媽就似乎一直在廚房忙碌，鄭微無所事事，又實在過意不去，深此刻不獻殷勤更待何時？主走進廚房，“阿姨，我給你打下手吧。”

“哎呀，你快別進廚房，到都是油污，弄臟服就不好了。”

鄭微連說沒事，陳孝正也走了進來對媽媽說，“媽，沒事的，又不是外人，讓幫幫你吧。”

他媽媽看著鄭微不停點頭的誠懇模樣，只得找出了一付干凈的圍給系上，“累了就說啊，我一個人也做得過來的。”

“阿姨，我給你洗菜吧！”鄭微在家時哪有機會進廚房，現在穿上了圍，覺得什麼都是新鮮好玩的。

他媽媽見拿起了水槽邊籃子里的青菜，忙說，“不用不用，那個我已經洗過了。”

“那我給你切菜吧，這個我會。”鄭微轉向了砧板上的黃瓜。

“這個還是我來吧，小心切到手。”他媽媽不放心地說。

“不會的，阿姨你忙你的，這個給我。”鄭微拍著脯保證。

陳孝正先前倚在廚房的門框上頗有憂地看，過了一會被媽媽和鄭微合伙趕了出去，他剛在沙發上坐下，就聽見廚房里傳來了鄭微和他媽媽一前一后的兩聲驚，連忙沖了進去。只見鄭微手上的菜刀撇在一邊，右手抓住左手的手指，不斷有從指間滴了出來，他媽媽看見，大驚失，連忙抓起鄭微的傷的手放到水龍頭下沖洗，然后一疊聲地催著陳孝正去拿酒和紗布。陳孝正也嚇住了，翻開屜找紗布的時候額角都冒了汗，他媽媽一接過紗布，就趕給鄭微細細清理包扎著傷口，一邊還埋怨著自己，“都怪我，我不該讓你干這個。”

一番忙后，手指被包扎好的鄭微被安頓在客廳的沙發上，母子二人環坐在旁。傷口不淺，好在沒有傷到筋骨，本不知道渾圓的黃瓜在下刀的時候會在砧板上，以至于一刀下去切到了自己的食指。他們都在擔憂地問痛不痛，其實此刻除了痛，更多的是怨自己的不爭氣，把事都搞砸了，這一下，他媽媽哪里還會相信是個家務嫻的好孩？

這麼想著，剛被刀切到時沒有出現的眼淚這時沖了上來，都不敢看他媽媽，更覺得自己給阿正丟了臉。他媽媽去清理紗布的時候，才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阿正，“對不起，阿正，是我太笨了，我什麼都做不好。”

阿正坐在的邊，好像什麼都沒聽見地把傷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生怕弄疼了，流的那一霎，他六神無主。這樣的一雙手，他最最珍惜的一雙手，居然在他家纏上了丑陋的紗布。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的手，一直看著，那一刀是切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