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燙擤了下鼻子，“嗯，好！”

“乖！沒事的，去好好吃頓飯，洗個熱水澡，找個人給做次按，放松一下，睡個好覺，一切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嗯。”麻辣燙遲疑了一會兒，問，“蔓蔓，你和宋翊是同事，你覺得他是那種沒脾氣的爛好人嗎？”

他把籃球狠狠地砸出去，他烏青的眼睛、腫著的臉……

我盡量聲音平穩地說：“他在辦公室里從來沒生過氣，陸勵還經常訓斥下屬，宋翊卻從來沒有。”

“哦。”麻辣燙似乎好過了一點兒，“那我這幾天就不見他了，自己一個人靜一靜，然后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談一下。”

麻辣燙掛斷了電話，我卻心煩意。宋翊不該是這樣的，他的不管再濃烈，也會充滿剛味。他的人，是他的人，他會保護、寵，但永不會是他的王。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蘇阿姨，蘇阿姨！”濤子在我眼前晃手。

“啊，怎麼了？”

濤子好脾氣地說：“不要因為你朋友的事放棄了屬于自己的晚上。”

我愣了愣，說：“你說得對。”

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濤子說了好幾個笑話，想恢復先前的氣氛，可都沒有功，他忽然一拍腦袋，從竹筐里拿出一支舊竹笛，笑著說：“這東西竟然好像還能吹。”湊到邊，試了試音，滴溜溜地吹起來。這我是沒聽過的曲調，估計就是當地小兒放牛的時候吹奏的曲子，簡單活潑。

他吹完了，我刻意地大聲好，表示自己很投。

濤子笑著對陸勵說：“小舅，幫我奏個曲子。”陸勵接過竹笛吹了起來，夜中一連串的花音，連火都好像在隨著音符跳舞，濤子輕輕咳嗽了一聲，唱起來，“山歌不唱冷秋秋，芝麻不打不出油，芝麻打油換菜籽，菜籽打油姐梳頭，郎不風流姐風流。山歌調子吼一聲，順風傳到北京城，皇上聽到離了位，娘娘聽到了心，唱歌的不是凡間人……”

濤子唱山歌，聲俱全，我被他逗得差點兒笑趴到地上去，難怪古代男要用山歌傳，濤子這麼個老實人，一唱山歌也完全變了樣。

笛音轉緩，濤子著我，歌聲也變得慢下來，“唱歌要有兩個人，犁頭要有兩繩，繩子斷了棕纏，枷檔斷了進老林，歌聲斷了難。”

我連忙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我不會唱山歌，從來就沒唱過，也就聽過劉三姐的。”

濤子說：“隨便唱，沒人規定要唱山歌，唱歌的本義只是娛己娛人。”

我皺眉苦想，陸勵的笛音又開始響起來，曲調竟然無比悉，濤子立即鼓掌道：“就唱這首了！”

我暗合了幾個曲調，隨著陸勵的伴奏開始歌唱：

椰風挑銀浪

夕躲云看

看見金的沙灘上

獨坐一位麗的姑娘

眼睛星樣燦爛

眉似星月彎彎

穿著一件紅的紗籠

紅得像上的檳榔

在輕嘆嘆那無郎

想到淚汪汪

了紅紗籠白裳

啊……

南海姑娘

何必太過悲傷

年紀輕輕只十六半

舊夢逝去有新旅做伴。

唱到這兒，我才明白了陸勵的用意，抬頭看向他，他垂眸凝視著篝火，專注地吹著笛子，似覺到我看著他，他也抬眸看向我。火跳躍，隔火相，我們都看不清彼此眼底的緒，只看到黑眸中映照出的篝火。

啊……

南海姑娘

何必太過悲傷

年紀輕輕只十六半

舊夢逝去有新旅做伴。

歌聲漸低，笛音也緩緩消逝。濤子想鼓掌，可看我們兩個都一言不發，也不敢說話。我對陸勵說：“謝謝！”

他淡淡一笑，把取下來，用一片粽葉包著，將一個翅膀撕下來，“誰想嘗第一塊？”

我對他的廚藝信心很足，立即手去拿，沒想到濤子也去拿，恰好兩人各抓住了一邊。

濤子解釋：“我喜歡吃翅膀。”

“廢話！誰不吃？”

“我是晚輩，你要讓著我點兒。”

“我還是長輩呢，你要孝敬我一點兒。”

濤子看向陸勵，我也看向陸勵。陸勵無奈，“兩位的稚行為讓我很榮幸。兩只翅膀，你們一人一只，士優先。”

濤子松手，我大獲全勝，得意揚揚地拿走了翅。這是一只家養的，又是用松柏枯枝烤出來的，味道果然沒有讓人失，皮焦脆，里面的卻鮮，口齒間盈滿了松香。很快，我就把一只翅吃完了，又搶了一個，一邊喝酒一邊吃。

高粱酒的后勁兒上來，我覺得上有些燥熱，走出了山，外面的風竟然很大，吹得人搖搖墜。一天繁星，手可及，難怪李白會生出“手可摘星辰”的想法。我向著天空出雙手，可惜仍然摘不到。

陸勵在我后說：“不要再往懸崖邊走了，有的石頭看著牢固，實際上已經被風雨侵蝕得松了。”

我回頭看向他，指著自己心臟說：“就像人的心，這里看著好好的，實際上已經碎裂了。”

他不說話，只一雙眼睛比蒼穹上的寒星還亮。

我跑回篝火旁和濤子喝酒，濤子一首歌、一筒酒，要我也一首歌、一筒酒，否則什麼都別想吃，什麼都別想喝。其實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用他的方式讓我快樂。

他唱山歌，我唱流行歌，兩人土洋混雜，把酒當水一樣灌下去。

外面的山風呼呼地吹著，就像是要把人心都掏空，那些事、那些人無不在……

一壇酒還沒喝完，我已經醉趴在地上，把陸勵當枕頭靠。濤子和陸勵仍喝著酒、聊著天。陸勵說話的時候，時不時低頭看一眼，隨著我的姿勢調整一下自己的姿勢。我的手總是不老實地想去篝火里的紅薯，我一，火星就濺，他阻止了幾次沒功，索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我只能老老實實地聽他們說話，剛開始還能跟上他們的思路，聽到濤子給陸勵講他的畢業計劃，征詢意見。他打算抓住國家現在對大學畢業生自主創業的優惠政策，注冊一個品牌，專門做盆花，初期資金他打算自己拿一部分，在村里公開融資一部分。后來他們的話語逐漸細碎模糊，我只看到兩個投在山壁上的影在篝火中跳躍。

迷迷糊糊中，聽到林憶蓮的歌聲。

“野地里風吹得兇，無視于人的痛苦，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我剛開始還傻傻地跟著音樂聲哼唱，“等一次心念轉，等一次翻涌，隔世與你相逢，誰能夠無于衷，如那世世不變的蒼穹……”忽然反應過來這是我的手機在響。我地捂住耳朵，我不要接聽！我不要聽宋翊的事！

“蘇阿姨，你的電話。”

我更用力地堵住耳朵，我聽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陸勵從我的羽絨服袋里拿出電話，替我接聽，“是，是。蘇蔓喝醉了，你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

陸勵向山外走去，一會兒之后，他掛斷電話，回頭對濤子說：“把篝火滅了，我們下山。”

我看到濤子在滅火，松開捂著耳朵的手，不解地嚷嚷：“酒還沒喝完，你們怎麼不喝了？”

陸勵彎著腰把我背起來，聲說：“我們都困了，先回去睡覺，明天再來玩。”

我也是真醉了，趴在他背上，閉著眼睛說：“嗯，明天再來玩。”

似睡似醒間，我并不確切地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陸勵似乎一直在打電話。后來他終于不打電話了，就坐在我床邊，一直看著我。天還全黑著時，他醒了我，我閉著眼睛，不耐煩地說：“你難得早起一天，起來就發神經，這才幾點？”

“凌晨四點多，快點兒起來吃早飯，下午的飛機回北京。”

“什麼？！”我瞪著他，“為什麼？”

“我有急事要回北京理，你若不想走，那我就自己回去。”說完他轉就出去了。

我趕穿服，咚咚咚跑下樓，陸勵的嫂子已經準備好早飯。我洗漱完畢，和陸勵、濤子三個人一起吃了頓盛的早餐。

我邊吃飯邊抱怨：“你有沒有搞錯呀？春節，市都不開！”

他淡淡地說：“紐約和倫敦都在正常工作，我們的很多客戶也都在正常工作。”

一句話堵死了我所有的抱怨，只能埋頭吃飯。

等吃完早餐，陸勵看著我說：“大件的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你把隨的品收拾一下。”

我問：“你媽媽起來了嗎？要和你媽媽去說聲再見嗎？”

“以后還有機會，這次就算了。”

裝好東西，下樓來，濤子已經把車開到院子中，陸勵的媽媽和哥哥竟然都起來了。我實在不好意思，只能對他媽媽一遍遍地說：“再見！謝謝！”

他媽媽拽著我的手和我說話，還特意把陸勵過來，說一句，陸勵翻譯一句。

“這次沒招待好你，下一次一定還要來玩。”

“我們家勵脾氣不好，但心是很好的，有時候你稍微讓他一下，他心里其實就知道自己錯了。”

“他若讓你了委屈，你來和我說，我幫你罵他。”

我本來聽得很不好意思，但看到陸勵翻譯時的臉，差點兒笑倒，趾高氣揚地看著他，對他媽媽說：“我會的。”

都上車了，他媽媽還走到窗戶邊叮囑我“一定要再來”，我只能一遍遍地點頭，“會的，會的。”

車開出去后，我留地著逐漸小的農家院落，沒好氣地問：“究竟又是你哪個超級客戶的什麼破事？”

陸勵說：“我的超級客戶難道就不是你的超級客戶？爭取在旅途中再好好休息一下，到了北京，你會沒時間睡覺。”

宿醉仍未解，我也的確覺得頭仍有些暈，遂閉上眼睛，開始打盹兒，里卻小聲嘟囔：“我過完年就辭職，你的超級客戶就不是我的超級客戶了。”

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回北京，已經是晚上了。我拖著行李要出飛機場，陸勵卻說：“現在Helen在你家的保安，你給保安打電話，讓他帶去你家，把你的護照取出來。”

“為什麼？難道我們要飛紐約、倫敦？”

“你先打電話，打完了我和你慢慢說。”

我打完電話后說：“現在你說吧！我們究竟要飛哪里？”

他凝視著我說：“我們去越南河。”

我呆呆地盯了他三秒鐘，立即發瘋般地打開手袋找手機，手卻一直在抖，手袋掉到地上，東西散落了一地，我跪在地上撿手機，手機卻得拿都拿不住。

陸勵蹲下來，地抓住我的肩膀，“發生了車禍，你父母現在在醫院，仍在昏迷中。你不能，你若了，他們還能依靠誰？”

我的子抖著，只知道點頭，“我不能，不能！”眼淚無聲無息地涌了出來，我仰頭看著他，“他們絕對不會有事，對嗎？”

他抱住了我，“不會有事！”

他的胳膊充滿了力量，我的心稍稍安穩下來。

機場的大廳，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向跪在地上的臉蒼白的我和陸勵，他卻毫未關心，只是用肩膀擋住了他們探究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