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話音剛落,細沫波濤中便浮起一個人來。
“師兄久等了。”
甘華依舊是一紅,但作了宮妝,眉目如畫,發間珠翠珊瑚點綴,甚是端莊雍容。與上次相見比起來,面容更為紅潤,意態更為嫻雅,不愧東海長公主的氣度。
春花心里的賬本上,甘華可算是最大的債主,是以心虛地連忙站起來,謙和謹慎地行了個禮。
以肘北辰:不是說請客的是老水君嗎?
北辰回了一個同等訝異的神。
紅如漂浮的紅藻,翩然落座在石桌另一端。
“若不假借父君的名,只怕兩位不來。兩位也不必張,此前父君請托二位所做的事,我已知。”
東海水君這老頭,果然不是個嚴的,這才幾天就把事說了。
春花忐忑地低下頭,頓覺手腳都無安放了。他們兩人一個是打鴛鴦的棒,一個是摧梧桐的霜,甘華看起來落落大方,但若易地而,絕對沒有什麼寬廣的襟。
北辰先咳了一聲:“甘華,此事是我不厚道,春花都是因我苦苦哀求才牽涉在。你心里若有怨氣,便沖我撒吧,做師兄的絕不還口。”
甘華垂眸把玩手上的珊瑚杯:“師兄莫急,此次請二位過來,不是為了興師問罪,而是為了答謝恩。本就是一段孽緣,甘華迷障之中而不自知。幸有師兄和財神娘子助我斬斷,否則我這一的修為,連帶東海千年的清譽都要毀于一旦了。”
說到此,幽幽嘆了一聲,起向余下兩人深深一揖到底。
春花慌得從石凳上又彈起來,雙手將扶住。
“哎哎,公主你可別行這樣的大禮。”
甘華一雙秀目看定了:“再大的禮都是應當的。”
春花見眸中深意摯,坦坦,并無作假,這才稍稍安心,苦笑道:“萬千魔障之中,障最難參,公主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總歸是過了這一關,今后還要向前看。”
北辰也笑道:“是啊。此前水君對你十分擔憂,我也是為他一片拳拳之心打,才將春花拉了下水。此一役是你的劫難,我二人也不算彩,但總歸都是為了東海安寧。甘華 ,你能看破障,不愧是師尊最得意的弟子,咱們就此以酒澆去心中塊壘,忘了前塵,從頭論,可好?”
甘華道:“那是自然。我見財神娘子活潑親切,又虛長了你兩千多年,不如我就喚你一聲妹妹,你喚我一聲姐姐可好?”
春花自然忙不迭點頭。
于是兩人將甘華扶了坐好,三人這才把酒言歡。
這事始終是春花心中一大疙瘩,如今能夠和事主把話說開,化干戈為玉帛,真是再痛快不過。酒佳肴,月夜人,春花漸漸心中芥盡消,言語也更活潑放肆。甘華子沉靜斂,卻也時不時被春花逗得輕笑出聲。
酒到酣時,甘華笑問春花此次下凡的種種細節,只道東海水君并未詳細解說。春花也覺無甚可瞞,于是便將前因后果細說一遍,對蕭淳所說的話也都逐一復述,毫無。說著說著,見甘華面容上現出淡淡苦,于是安:
“甘華姐姐不要難過。這位蕭公子并不是壞人,所以你也不算所托非人。之一,于人于仙都是束縛多于藉。本以為是糖的,實則是鴆毒,本想著互相護持的,往往只能互相連累。甘華姐姐長得,修為也高,東海的老水君又對你寄以厚,今后在天界前途無量,妹妹我羨慕還來不及呢。正所謂,誰遣同衾又分手,不如行路本無,姐姐說是也不是?”
神本就靈多變,此時數杯酒下腹,更是張牙舞爪,振振有詞。甘華微笑著看,又見北辰以扇柄杵桌,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春花不放,不覺心中一。
“妹妹道行不過七百年,倒是比許多千年萬年的神仙看得還要通。不知這樣的冷冷,是在哪修出來的?莫非也有前塵往事,殤痛?”
春花慌忙擺手:“我哪有什麼前塵痛。我這人眼皮子淺,眼中除了金銀財寶,就是吃喝玩樂,只想安心做個大散仙,別的再也沒有了。一,和我這樣低俗憊懶的人自然扯不上關系。”
北辰失笑,為添上一杯酒:“你總是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
春花打個哈哈:“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嘛。我也沒覺得自己一文不值呀,天界寂寞,眾多神君仙,仙翁仙姑的朝歡暮樂可都系于我一人上。若是天界沒了我財神春花,該是多麼無聊哇。”
北辰微笑:“那自然是無聊頂了。”
三樽玉見底,甘華喚來魚:“去將我窖藏千年的龍涎清取來。”
北辰和春花都是一驚。龍涎清極為難得,乃是取了海中魘龍的龍涎與百颶仙島重晨同釀而。魘龍造夢,只在傳說中有,萬年難遇一次,連北辰也只是在一千年前的瑤池盛會上喝過一小杯。
“甘華姐姐,這樣的好東西還是留著吧,給我們喝豈不糟踐?”
甘華道:“長恨無人共一杯,直知好友自天來。與你們同飲,非得最好的酒。”面上也泛起嫣紅,眸子晶亮,含笑睇向兩人:“都說龍涎清后勁很足,飲下之人沉醉忘醒,會做一個世間最最的夢,兩位不妨一試,看看今夜會做一場什麼樣的夢。”
一番話說得春花心中,拍手笑道:“那就多承姐姐意了。”
其后春花睡得極深,心中說不盡的祥和安寧。仿佛是行了幾萬里路,眼前便是終點的那一刻,既能得知前路,更遠的擔憂還未來,當下便是永恒的最安逸。
這一夜竟是無夢。
到得神志清明時,直覺上發冷,涼風不知從何嗖嗖地往頸子里刮。
春花嘟囔了一聲:“小孟孟,關門……”
手去撈被子,想將自己裹得些,不料卻撈到一個溫熱的東西,來去,像是一只手。
但總不會是自己的手吧。
雪白的乍眼中,一時間視野模糊不清,只嗅得淡淡草香沁心脾。搔一搔頭,慣常戴的兩個釵子叮叮咚咚滾落下來,發髻松,地裹了一脖子。
春花一骨碌坐起來,睜大了雙眼。
膝蓋被得幾乎沒有知覺了,白半解的男子趴伏在上睡得極沉,出形狀優的半個脊背,隨手扯住的,正是人家的手。
再低頭看,自己也是衫不整,前半掩,凌。
……喝了三杯龍涎清,做下來的就是這個夢?
春花昏昏沉沉捧著頭,這不符合的預期啊。除非這半男子是個玉石打造的假人。噯,看這男子發髻,還頗有些悉。
春花手去將他的臉撥轉過來,儼然正是北辰。
什麼時候對北辰起了這種狎昵的心思,怎麼不知道!甘華是給喝了假的龍涎清吧?
冷意竄,激得又起了一串皮疙瘩。
不對,這不是夢。
瞬間醒悟,連忙裹住衫,將還在昏睡的北辰推得滾了兩滾,自己勉強扶著旁玉階站了起來。
后是氤氳寒池,白蘆草搖曳生姿。
玉階之上,七彩斑斕的一大群小仙娥得水泄不通,個個直了頸子往這邊看過來,面上都是八輩子沒見過世面的狀。
見春花爬起來,原本竊竊私語的小仙娥們徹底安靜了下來。一群人和一個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終于有一個前排的小仙娥反應過來,紅著臉奔了出去。
“哎呀,不得了啦,北辰元君與財神春花在寒池畔私會,被我們撞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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