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之后的時間過得很快, 眨眼就到了臘月。
寧王送了一封家書回來, 信中簡略說了他的日常起居,末尾特特問了一句, 可有外孫的消息。
紅豆本來讀著信十分高興, 看著“外孫”兩字,便垮著小臉,對著信紙道:“沒有沒有沒有!”
傅慎時在旁看得發笑, 拿了手里的家書, 牽著往書房里去,道:“去給岳父回一封信。”
紅豆嘆了口氣,去年的時候,秦氏給他們請了大夫來看, 果然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問題,但就是沒有孩子。
紅豆倒也不是被家里人催生催怕了, 所以想生個孩子應付,而是自己看著別人家的娃娃, 雕玉琢般可, 便想著若是有個孩子, 不論像, 或者像傅慎時,肯定都聰明好看。
傅慎時牽著紅豆去了書房,提筆給寧王回信, 最末尾寫了寧王最不想見到的四個字——尚且無孩。
后來的兩三年里, 兩人還是沒有孩子, 期間傅慎時升任了國子監祭酒,他倆對孩子的心思漸漸淡了,只想著隨緣,倒是秦氏很上心,可不敢折騰紅豆,只是自己天天往隆福寺、三清觀等寺廟道觀里跑,京城里但凡是個神仙,都給拜遍了。
侯府幾個哥兒也大了,縣試、府試、院試都試過,勉強考到俯試,沒有一個人能年中秀才。
秦氏很憂慮,侯府兩代之后可怎麼辦。
侯爺經歷過大風大浪,倒是心寬,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秦氏不肯,探了傅慎時的口風,說紅豆若不能生,將來挑了妾侍生了孩子,殺母留子,過繼給紅豆,一樣是的孩子。
傅慎時回道:“兒子在家中居住多有不便,倒是看中了國子監附近的院子,我想著讓夫人陪我國子監一起住,省了我早起的功夫。”
秦氏面不豫,傅慎時又道:“您剛說什麼來著?給兒子納妾?正好寧王大捷回京,您可與父親親自與我岳丈商量商量。”
秦氏一連吃兩口癟,再沒敢提納妾的事,也知道,傅慎時明明自己不肯納妾,偏要搬出寧王來故意氣。
這會子也想通了,勸傅慎時沒有用,他只會冷言冷語回,倒不如多拜拜菩薩。
這事兒紅豆都不知道,只數著日子,寧王什麼還有多天回來。
寧王平定了云南,殺了土司,朝廷很快也派了員去云南接管,實行改土歸流制度。
八月初十的時候,寧王趕回了京城,先是面見圣上,直到十一的早上,才和紅豆夫妻兩個見了面。
近四年未見,紅豆一見寧王消瘦疲倦,又是眼淚不止,寧王亦哽咽不語,傅慎時在兩人中間安寬,不過他也擅安,只知道說:“菜要涼了,夫人不如吃完了再接著哭。”
紅豆哭得好好的,突然之間破涕為笑。
寧王也沒好氣地看了傅慎時一眼。
三人才坐下一同用膳。
四年不見,飯后,父二人閑話不,傅慎時當個陪客,時而添茶,寧王余不經意掃過婿的小作,甚為滿意。
三人長談到吃過了晚膳,天都快黑了,才分別開。
寧王送夫妻二人走之前,依舊悄悄問了紅豆關于子嗣的事,紅豆如實告知,寧王雖說很想要個外孫,但更擔心紅豆在秦氏手里過得好不好。
紅豆笑著告訴寧王:“這些事麻煩事兒,都是夫君去解決的,兒一切都好。”
寧王欣點頭,送他們直到大門口,才繞過影壁回了院。
八月中秋,天子宴請群臣。
長興侯府赫然在列,紅豆盛裝進宮,宮的時候,在宮門口見到了寧王,一家子一起進了宮。
寧王凱旋,文武員,多有恭賀之詞,但他發現,別人恭喜他的時候,順便把傅慎時也夸贊了一把,從宮宴開始到結束,他耳朵里不知道進了多傅慎時的溢之詞。
寧王后來才了解到,他這個國子監祭酒婿,到底有多人尊敬。
紅豆則在算與《天工開》里涉及的其他方面,有所建樹,有些理論記不全,只能寫個大概給工部或者其他同好員拿去推敲研究。
傅慎時為著當紅豆的傳話人,也跟著了學了些東西,甚至培養了一小部分對這方面興趣的優秀學生。
紅豆鉆研的東西到底不是主流,的名氣不如傅慎時,但也并非爭名奪利的人,只要的理論于國家社稷有益,便安心。
傅慎時與紅豆朝夕相伴,最是知道研究古籍,做算、推論的辛苦,每每總結出條例來,拿出去給工部員的時候,要求對方加上了紅豆“櫨斗居士”的號,工部的人也不敢私占紅豆的功勞,每當確認了“櫨斗居士”來的東西確切可用之時,永大典里便多了一筆“櫨斗居士”有關的記載。
紅豆這幾年的功夫沒有白費,不久之后,工部的人便造出了自炸的地雷、水中炸的雷、和定時炸的雷。
這三種雷被鎮守居庸關的將領用來對付韃靼,大業連勝五場戰爭,嚇得韃靼以為大業用了巫,竟用潑狗的法子迎戰,鬧得京城上上下下,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造船之部也有所發展,如今除了沙船能逆風行船之外,還出現了其他能夠逆風航行的船型,沙船使斗風如順風,視巨浪如無浪,促進了航海和商業的發展。
這幾年過去,一算,兩人也有二十五六歲了。
終于在紅豆二十六歲的時候,懷上了孩子,懷孕的這一年,正好老夫人去世,傅慎時要辭守孝,回來專心專意照顧紅豆。
夫妻二人要麼在家研讀書籍,紅豆教傅慎時算法,傅慎時教紅豆四書五經,或是二人共表判題目,好不恣意歡快。
除了他倆,最高興的就是秦氏和寧王。
秦氏激天神庇佑,又去拜了菩薩,還請了道士回來做法,本想將重霄院里那片竹林給拆了,被傅慎時給攔住了,最后只得在重霄院院子門口掛滿了桃符——當初怎麼祈求老天庇佑傅慎時的,如今又以同樣的方法替紅豆的孩子祈福。
傅慎時不信這一套,要不是紅豆說桃符無傷大雅,他早就使人拆了。
寧王五十歲左右,才有了外孫,日思夜念,終于得了皇帝詔令,地從真定一路趕到京城,老樹發芽似的,紅滿面,神抖擻。
紅豆在兩家人的悉心照顧之下,胎兒穩穩地懷到了九月。
羊水破的這一天,長興侯府和寧王家里的人,都擔心壞了,宮里一連派了五個大夫來。
幸好紅豆這幾年很注意鍛煉子,日常又和傅慎時一起吃養生食膳,子骨康健結實,懷孕的時候沒吃太多苦,生產也比旁人順利,陣痛過后,在傅慎時的陪伴下,不到兩個時辰,就順利地生下了一個兒子。
傅慎時見生產順利,母子平安,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低頭又見紅豆滿大汗,一臉痛苦之,心里滿是疼惜。
紅豆地抓著傅慎時的手,輕聲道:“我看看兒子……”
傅慎時這才從穩婆手里接了孩子給紅豆看。
紅豆沒生育過,從前家里沒有親戚,從未見過剛出生的孩子,也不知道孩子一出生竟是皺的模樣,不知怎的低聲哭了,道:“這……這是我的孩子?怎麼長的誰也不像?”
都想好了,若是男孩兒,眼睛要像傅慎時,鼻子和要像,眼下看來,好像沒一個像的。
穩婆連忙安道:“郡主放心,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孩子變化大,一天一個樣,一天比一天好看。過一兩月就看出孩子像您和大人了。”
紅豆這才安了心。
產房外面,眾人也都得知母子平安。
多人盼著這個孩子的到來,孩子一出生,包進襁褓,抱到隔壁早就收拾好的房里,侯府的人和寧王簡直是搶著抱,寧王步子大,先抱了孩子,抱上了就不松手,秦氏看得抓心撓肺,寧王抱了許久才依依不舍松了手。
次日,寧王總算方便見紅豆一面,他見過了兒,便進了宮,同皇帝說,反正他也沒孩子,封地不要了,就留在京城陪著兒和外孫一起,順便養老。
寧王封地都不要了,皇帝當然允許,便應了他,并打算將封地賞給其他皇子。
皇帝為了寧王,打算將紅豆的孩子封為伯爵,寧王很樂意,但是傅慎時夫妻兩人不樂意,說孩子太小,封賞暫時不必,等孩子大了,若有才能,靠他自己去爭取,皇帝這才沒給紅豆的兒子爵位。
自此,傅慎時與紅豆夫妻二人共同養育孩子,各有志向,倒也算圓滿。
寧王沒事兒便鉆研兵法,著兵書,閑暇時候遛狗逗貓,想著法兒去照看外孫,生活趣味十足。
沒幾年,天子駕崩,二皇子繼承大統,改元后,改革弊政、廣開言路、重用賢能,大業宣泰年間政治清明,經濟繁榮,百姓富裕。
幾十年后,正史有載:永二十七年至宣泰三十八年,翰林院庶吉士,十之五六皆為國子監祭酒傅慎時之學生。
傅慎時桃李滿天下,著有《尚書注疏》傳世,列四書輔書,作為學與私學教材,學《尚書》者,無不讀其《尚書注疏》。
櫨斗居士亦留名史冊。
另有野史相傳,郡主還是嬰兒的時候在戰中走失,傅祭酒年輕的時候雙殘廢。傅祭酒與郡主夫人年輕的時候曾是一對主仆,二人恩不移,歷經千辛萬苦,終眷屬。傅祭酒也得遇機緣,治好了雙,與郡主過上幸福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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