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刺史府后院。
丫鬟桃紅端著一碗剛煎好的湯藥,推門走進臥房。
“姑娘醒了嗎?”
“還沒醒。桃紅姐姐,要醒姑娘嗎?”
“醒吧。大夫說了,藥要趁熱喝。”
小翠先將紗帳掛起來,低頭,看了眼躺在床上昏睡的二姑娘,臉頰消瘦,蠟黃,眉眼五卻格外致。
二姑娘自弱多病,這一回一病大半年,人都瘦得了形。
二姑娘一定很難吧,就連在睡夢中,眉宇間都不曾舒展開。
小翠輕聲喚道,“姑娘,吃藥了。”
本以為和往日一樣,要喚好幾聲才能將姑娘喚醒。卻沒想到這一回,話音剛落下,姑娘就睜開了眼睛。
“嗯……”
顧玖應了一聲,扭頭,蹙著眉頭,朝小翠看去,眼神清冷,轉眼又變得弱。
小翠愣了一下神,姑娘剛才那眼神,好生陌生。莫非是看花了眼。
不等多想,就聽到姑娘弱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扶我起來。”
小翠回過神來,趕忙扶起顧玖。
桃紅端著藥碗,站在床邊,“姑娘,該喝藥了。”
顧玖沒急著喝藥,拿著手絹,掩著,輕咳一聲。一張小臉蒼白羸弱。
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下意識的蹙起眉頭。
這藥,味道重,藥效重,如何能給一個十四五歲,久病不愈,自小弱多病的小姑娘服用。
顧玖抬頭朝丫鬟桃紅看去,十七八歲大姑娘,人比花。
接著,又連咳兩聲,臉越發蒼白。
桃紅本是太太邊的丫鬟,前些年才到邊伺候。
“姑娘,該喝藥了。”桃紅再次說道,語氣比上一次重了兩分。眼神中分明著不耐煩和厭惡。
厭惡?
不耐煩,顧玖能理解。即便為丫鬟,長期照顧一個病人,也會生出不耐煩的心思,這是人之常。
至于厭惡,又該從何說起。
顧玖低著頭,眉眼中閃過一疑和嘲諷。
看著桃紅,聲說道:“你靠近一點,我沒甚力氣。”
桃紅端著藥碗,又靠近了一步。
顧玖了兩口氣,這才手去接藥碗。
就在的手到藥碗,桃紅放手的那一刻,的手指頭突然了兩下。接著,的手往回一,垂落在側。
啪!
藥碗落地,摔得碎。
滾熱的湯藥濺了桃紅小翠一。
“啊……”
兩人齊齊出了聲。
反倒是顧玖,因為坐在床上,躲過此劫。
顧玖拿起手絹,捂輕咳,一臉的自責,難過,虛弱,無助。
“你們沒事吧?”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小翠忙說道:“姑娘不用擔心奴婢,奴婢沒事。”一邊說話,一邊拭服上的污漬。
桃紅則皺起眉頭,看著今日才穿上的新,擺被湯藥污漬污了一大塊,丑死了。
一臉煩躁地看著顧玖,不好就算了,還總添麻煩。
顧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臉漲紅。
“姑娘,你沒事吧?”小翠很張。
顧玖擺著手,示意小翠不用擔心。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著氣,虛弱地說道:“桃紅,辛苦你再去煎一碗藥來,順便把衫換了吧。衫臟了,穿著不。”
桃紅滿腹怨氣,口氣很沖地說道:“姑娘,奴婢好不容易煎好的藥,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不是故意的。”顧玖的眼眶里,瞬間布滿了淚水,“我知道我的不爭氣,拖累了你們。我也想早點好起來……咳咳……桃紅,自從你來到我邊,這些年委屈你了。你若是不愿意,不如我稟了太太,你還是回太太邊伺候吧。”
“姑娘胡說什麼,太太把奴婢給了姑娘,奴婢就會一輩子伺候在姑娘邊。小翠,你照顧好姑娘,我去煎藥。”
說完,桃紅轉離開了臥房。
桃紅一走,顧玖便收起了眼中的淚水,一臉清清淡淡的模樣。
“姑娘,你別難過。桃紅姐姐就是兇了點。”小翠安顧玖。
顧玖淡然一笑,真是傻丫頭。桃紅可不僅僅是兇了點。
“小翠,將那塊碎片給我。”
顧玖指著地面上最大的那塊藥碗碎片。
小翠不解,“姑娘要這東西做什麼?小心傷了手。”
“無妨,你給我就是。”
小翠撿起碎片,這是藥碗底座一腳,上面還殘留著湯藥。將碎片給顧玖。
顧玖低頭,仔細嗅了嗅藥味。接著又用手蘸了點藥,放中,細細分辨。
羌活,柴胡,連翹,蒼,陳皮……
此乃解表藥,用于發散表邪,解除表證。
藥方沒有問題,但是藥不對癥,藥材也有問題。
果然如之前判斷的那般,所服用的藥有問題。
“姑娘?”
小翠有點忐忑,不知道姑娘在做什麼。
顧玖沖溫和一笑,將碎片放在的手上,“藥味濃,將屋里打掃干凈。”
“奴婢遵命!”
小翠忙著清掃地面,腳凳。
顧玖看著周圍古古香的環境,輕嘆一聲。真沒想到,老天爺待不薄,竟然讓死后穿越,穿到同名顧玖的閨閣上。
顧玖來自于現代社會,因心臟病引起的并發癥離世。
很不幸,出生就患有先心病。
又很幸運。出生前,家里的生意即將破產。出生后,家里的生意神奇的起死回生。
短短十多年,顧家的生意從一個不足百人的小公司,發展為在全球擁有上萬名員工的大型集團公司。
父母傾盡所有,輾轉世界各地,為治病。兩個哥哥將寵了世上最幸福的妹妹。
爸爸說是家里的財神,福星,給家里人帶來福運。可惜唯獨沒有給自己帶來福運。
從會吃飯就開始吃藥,從會識字就開始看醫書。
從小到大,經歷了大大小小數十次心臟手,一次心臟移植手,卻還是沒能躲過并發癥,死在二十歲生日這一天。
不過在臨死之前,并沒有什麼憾。
自小,有富足的生活,有關心,寵的爸爸媽媽,兩個帥氣的哥哥。
還有將當做室子弟,對傾囊相授的胡教授。胡教授是醫科大學博士生導師,學泰斗,也是的主治醫生。
最后時刻,和家里每個人都做了告別,讓他們不用為自己的離世而傷心。就當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本是一句隨口而出的戲言,卻沒想到,一夢醒來,真的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的原主,也顧玖。
原主是早產兒,生來弱。的生母蘇氏,為取名顧玖,就是希能活得長長久久。
原主出生后半年,蘇氏因病去世。蘇氏去世不久,原主的父親就將側室謝氏扶正。
自此后,原主和的親哥哥就一直生活在繼母謝氏的影下。
去年初冬,原主和家中姐妹應邀前往河中府尹府做客。
不料,原主被人推落水。
后被人救起,很快就發起了高燒。
府尹夫人請來大夫,為退了燒。
燒退了,原主卻多了一個咳嗽的病。
從去年初冬,到今年暮春,整整過去了大半年時間,原主的病反反復復,始終不見好,也越來越虛弱。
最后,在今早凌晨,原主離世,現代顧玖變了古代顧玖。
顧玖眉心,去年在府尹府中發生的事,原主留給的記憶很。
不知道是誰將推水中,事后也沒調查到真兇。
府尹夫人只拿了兩個婆子湊數,算是給了個說法。說是婆子怠慢,沒伺候好,害得跌落水中。
顧玖皺眉深思,是府尹家中的姑娘推落水,還是自家姐妹包藏禍心?
記得清清楚楚,一只手狠狠地將推到。這絕不是意外,有人心積慮想害。
初冬季節,河中府已經結冰。
在那樣的天氣里,將推落水,分明是想害死。
“姑娘,你要不要躺下歇一會?桃紅姐姐重新煎藥,需要不時間。”
小翠的聲音,將顧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看著小翠,沒作聲。
“姑娘,你怎麼了?”
顧玖輕咳一聲,“去將青梅來。”
青梅本是顧玖邊的大丫鬟,自從桃紅來了后,青梅就被邊緣化。如今更是了針線丫頭,天天都有做不完的針線活。名其曰,青梅針線好,就該多做一點。
小翠說道:“青梅姐姐這會正忙著,姑娘要見青梅姐姐,不如等晚上。”
顧玖盯著小翠,面容嚴肅,“小翠,我是誰?”
小翠笑了起來,一臉天真,“姑娘就是姑娘啊!”
顧玖板著臉,微微搖頭,“我是姑娘,也是主子。主子的話,你不聽嗎?”
小翠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奴婢,奴婢沒有不聽姑娘的話。”
“那就把青梅來。”
“可是奴婢要伺候姑娘。”
顧玖輕嘆一聲,哀怨道:“我病了,你們都不將我放在眼里,是嗎?”
“不是的,姑娘誤會了。桃紅姐姐囑咐過,姑娘邊隨時都要有人。”
顧玖自嘲一笑,“我都不知道,原來這院子里,一切都是桃紅做主。我這個做主子的,擔著主子的名,卻連個丫鬟都使喚不。
罷了,改明兒我就是拼著命不要,也要去見太太。桃紅如此能干,不如讓太太認做干兒,將來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伺候桃紅小姐。”
此乃誅心之言。
小翠再愚鈍,也聽明白了這番話的言下之意。
噗通!
猛地一跪,膝蓋生痛。
顧玖聽著那聲音,都覺著膝蓋痛。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婢愚鈍,奴婢不是有意和姑娘作對,也不是不聽姑娘的話。請姑娘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這就去將青梅姐姐請來。”
顧玖盯著小翠,知道小翠為什麼不聽的話,凡事都按照桃紅吩咐的去做。
這算是原主留給的爛攤子。
原主生謹小慎微,不愿多事,更不愿惹繼母謝氏不快。
自桃紅來了芷蘭院,只要不是太過分,原主一般都會順著桃紅的意思。
順著順著,時間一長,凡事讓桃紅做主,就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院子里的丫鬟們遇到事,也不來找顧玖,只會去找桃紅。
桃紅在芷蘭院,名義上是丫鬟,卻干著主子的活。
不過那是以前。如今來了,芷蘭院的規矩也該改改了。
顧玖盯著小翠,“你果真知錯了嗎?”
小翠連連點頭,“奴婢知錯了。”
“那我就給你一個改正的機會,去將青梅來,不要驚桃紅。”
“是,奴婢這就去將青梅姐姐請來,不告訴桃紅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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