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圈車輛川流不息,路邊行人步履匆匆。街對面的奢侈品消費店已經開店迎客,街這邊的老帝都火鍋店和武和友龍蝦館仍舊大門閉。
粟息繞到火鍋店后門打完卡,進門時被蹲在門口煙的陳聳攔了下來,“粟息,今天到你掃包廂了吧?”
粟息抬頭看他一眼,“我昨天掃過了,排班表上今天我擺臺。”
“是嗎?”陳聳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那你先幫我掃,我煙再過來。”
粟息沒有說話,徑直繞過他朝里走。換上店的工作服,將背包鎖進儲柜里,他從員工休息室里走出來,轉要往后廚的方向走。陳聳咬著煙屁倚在門口的墻邊,雙手抱盯著他看,見他走來時,冷不丁地抬起一條蹬上對面的白墻,將他堵在狹窄的過道里,吊著一雙眼角斜斜地開口:“你往哪里走?工室在你后。”
粟息抬起臉來,目波瀾不驚地看向他。
陳聳面上浮起譏諷的神,“怎麼?聽不懂中文嗎?需不需要我用英文給你翻譯一遍?”就讀于帝都重點大學的年輕大學生以流利的語速吐出一句英文,末了更是出惡劣的笑容來,“我怎麼忘了,只有高中文憑的人怎麼可能聽得懂英文?”
他手扯住粟息的襯衫領口,將人拽到自己跟前來,對著他那張漂亮的臉噴出一口煙來。
粟息皺著眉偏了偏臉,抬手將對方的手指掰開,垂眸平自己的襯衫領,沉默地轉過去,朝工室里走,將陳聳的譏笑聲隔絕在了后。
他提著清潔桶朝二樓的包廂里走,和陳聳一起負責包廂清潔工作的老員工已經在里面。對方聽見靜回過頭來,看見粟息的臉時心中頓時了然,猶豫過后還是沒忍住,開口道:“你又撞上陳聳了?”
粟息放下清潔桶,彎腰從桶子里撈起答答的巾,“嗯。”
他輕輕地哎一聲,“你還是找個時間去跟值班經理說一下吧,陳聳老是讓你幫他干活,回頭經理來檢查的時候,你自己負責的區域沒有做完,又要挨罵。”
粟息直起腰來,臉上神平靜無波,“沒關系。”
老員工聞言,暗暗嘆一聲,目卻控制不住地落在他那張漂亮的臉上,心中不由得生出淡淡的違和來。
都說相由心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粟息生了一副這樣引人注目的相貌,格不應該是懦弱而平庸的才對。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終收起發散的思緒,認真做起手里的事來。
粟息作快且干凈利落,他一聲不吭地做完陳聳的那一部分,將清潔桶放回工室里,又去后廚里做自己的那一部分。只是走到門口時,卻見今天分到和他一組的服務生朝他咧了咧,“不用來了,今天太打西邊出來了,陳聳竟然也會幫你干活了。”
粟息點了點頭,目在后廚里環顧一圈,最后提起門口快要滿溢出來的垃圾袋朝后門走去。
他在巷子里倒完垃圾回來,路過隔壁的龍蝦館時,被蹲在后門玩手機的廚師大哥住嘮嗑了兩句:“小粟啊,昨兒我聽說你們店里做兼職的年輕人都是重點大學的高材生啊。”
粟息嗯了一聲。
“就連你們店里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不講禮貌還懶那個,”廚師大哥出匪夷所思的神,“好像也是學校里頭年年拿獎學金的尖子生吧。”
粟息又嗯一聲。
廚師大哥著手機打量他,“小粟啊,我瞧著你這條件,不上學在這里干服務生的工作也還是有點浪費啊。那些個從大學里頭出來的年輕人,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紀,個個都有坐辦公室里吹空調的面工作。你有空多想想,還是攢點錢回去讀大學吧。”
粟息頓在原地沒有說話。許久以后,就在廚師大哥誤以為他心生搖時,面前的人終于抬起頭來,語氣很輕很平靜,“我上過大學的。只是績太差,沒有拿到畢業證就退學了。”
廚師大哥聞言一愣,面上出訕訕的神,不再說話。
粟息角了,像是笑了笑,又像是沒有,垂眸朝火鍋店后門里走去。休息室里空無一人,他洗完手在凳子上坐下來,而放的手機發出輕微的震聲響。他拿出手機點開未讀的微信消息,鐘在找他。
【息息,你人呢?今天不是調休嗎?】
粟息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指尖落在回復框里。
【你今天起得早,我幫別人代班。】
【早點起來洗澡洗頭,今天是大日子。是不是陳聳那王八蛋又欺負你?!】
【不是他。什麼大日子?】
【今晚會所里有大佬包場,領班讓我們好好收拾收拾。你也知道我們領班那人,他只給那幾個頭牌爺挑服,我的服又都是地攤貨……我看見你在柜里掛了一件舊襯衫,料子上去好的,正好我們倆高差不多,你能不能借給我穿一下?!】
粟息微微一怔,像是會想起什麼來,記憶在腦海里翻滾。指尖無意識地在手機上打下“你穿吧”三個字,卻是遲遲按不下發送鍵。
聊天界面一直顯示為“對方正在輸中”,鐘抓了抓頭發,噼里啪啦地打字。
【不能也沒事兒,我就穿自己服去。反正晚上線不好,大佬們忙著挑頭牌,也沒人看我。】
粟息回過神來,自嘲般笑了笑,下腦海中翻涌的回憶,閉上眼睛按下了發送鍵。
【你穿吧,沒什麼不能穿的。穿完也不用還給我了,本來也是早該扔掉的東西了。】
到了經理例行檢查的時間,粟息收起手機推門往外走。二樓包廂合格通過,檢查到粟息的負責區域時,經理卻沉下臉來,轉頭就對著他破口大罵:“粟息,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重新做!如果還是這樣,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粟息平平聽在耳里,抬眸朝經理后的陳聳過去。陳聳無聲地朝他笑了起來,笑容里裹著濃濃的輕蔑和嘲諷。
粟息視而不見,靜靜地收回視線。
陳聳笑容一滯,神沉地咬牙。
傍晚太從西邊漸漸沉下,市中心的銷金窟里,盞盞華燈如同海浪般點亮夜空。酒池林里早已清完場,會所經理帶著心打扮的侍應生門在門口一字排開。半個小時以后,豪車接踵而至,帝都幾位有權有勢的豪門繼承人擁著廓英俊卻陌生的年輕男人走下車來。
給對方充當接車司機的沈家爺沈隋將車鑰匙丟給會所經理,走上前來勾住聶靖澤的肩膀,“哥幾個為了給你接風特地在酒池林包了場子,夠意思吧?”
聶靖澤目掠過彎腰接鑰匙的會所領班,毫不留地拆穿對方道:“我看我不在國這幾年,你是這里的常客吧。”
沈隋面上一哽,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先進去。進去以后還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聶靖澤跟著他往門里走,目輕飄飄地掃過規規矩矩立在門側的侍應生們,驀地停頓在隊末一人上。那人著墻站立,整張臉都沒在墻邊燈投下來的影里,襯衫邊角整整齊齊地束在腰帶里,現出的腰弧度來。
聶靖澤的目游走在那人的襯衫上,不控制地掃過對方完全合的袖口,最后落在那人的頭頂……他沒有理會側沈隋的說話聲,面無表地朝著那人的方向邁出一步。
視線里燈下的影悄無聲息地褪去,侍應生睜大眼睛面容繃的模樣落眼中。
一張年輕而陌生的臉。
聶靖澤神一頓,向侍應生的眸漸漸冷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注意到他的異樣,沈隋不再說話,站在對方后借著燈打量那侍應生一眼,繼而也像是回想起什麼陳年往事來,眸微微一凜,掛著淡笑走到他側,眼睛里卻沒有任何笑意,“你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讓他出現在這里,這不是純膈應人嗎。”
聶靖澤皺起眉來,很快又不著痕跡地松開,語氣冷淡地道:“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這樣丟人的事,他也不是沒干。”
沈隋眼底掠過一復雜的神,微微了,最終還是下那句“如今已經和四年前不一樣了”。
聶靖澤沒有側頭,視線再度投向在眾人目下有些無所適從的侍應生,“Rames不是已經停產了嗎?現在還有人穿這個牌子的服?”
鐘著頭皮接話道:“服是……幾年前買的。”
聶靖澤看一眼他微微泛黃的白領,不置可否。
鐘順著他的視線張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襯衫領沒有翻好。他頂著對方如有實質的目,小心翼翼地手去整領,一抹深藍轉瞬即逝。
流的空氣驟然凝滯,聶靖澤的臉以眼可見的速度難看起來,作近乎暴按住鐘的手腕,抬手將他的領子翻了上來。侍應生白皙的脖頸上被劃出一條淡淡的紅痕。聶靖澤卻視而不見,一雙黑到發暗的眼眸死死地盯在領反面小小的藍刺繡上——
那里被人歪歪扭扭地了一個“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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