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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城,在等你》 第29章

落地窗外霧霾濃重,看不見一天空;客廳靜靜悄悄,只有灶臺上白粥汩汩地翻滾著。

許沁靠在開放式的流理臺邊,低著頭,一滴眼淚安靜無聲地砸落,和這個人一樣,安靜,無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開口。

上涌的白粥湯再一次輕掀鍋蓋,告訴時間已到。,像尊泥塑。

沉默,像是有一個世紀。

粥湯一次又一次掀著鍋蓋,突然溢出,滴在灶臺上滋滋作響。

宋焰終于走上前,關了天然氣。

沸騰的粥湯瞬間沉寂下去,米粒在米湯中滾幾下,很快平息。

氤氳的霧氣熏染著宋焰的眼睛。

他什麼也沒說,轉走了,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

肩而過的瞬間,許沁的眼睛驟然涌起一片潤模糊,在晶瑩水的視線里,他的腳一閃而過。

又一滴淚砸下去,僵持在原地,雙手死死摳著流理臺,人卻是沒有半點靜。聽見他走到門廊邊,換了鞋出去,關上了門。

靜下去了。

靜得只剩自己輕的呼吸聲了。

眼淚再也止不住,珠子般大顆大顆砸下,自己的,不發出一點聲音,只有肩膀一下一下地抖著。

不能自已,子弓下去,差點兒直不起腰,軀不可控制地上下起伏時,突然停住了。手攥住臺子,克制著。

終于,止住了。

許沁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平復下去了,才輕輕抬起手指抹去眼睫上的霧,上前一步走到灶臺邊,揭開湯鍋蓋子,蒸汽上涌,米粥的清香撲面而來。

從碗柜里拿出筷子和碗,沖洗干凈,盛了一碗粥出來,就站在灶臺邊,拿勺子舀起來吹一吹熱氣,送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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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又一口,有點兒燙,燙得眼淚再度無聲落。

隨手抹一抹臉頰,繼續吹吹氣,吃粥。

真是奇怪,分明什麼材料都沒添加,沒有海鮮山珍,沒有蔬菜糖鹽,一窮二白的白米粥,怎麼竟會有甜味?怎麼竟會有其他粥都比不上的最是自然純凈的清甜味?

吸了吸鼻子,又一次抹去臉上不斷淌下的淚水,吃完一碗了,盛第二碗。

站在灶臺邊,竟一個人吃完了一整鍋粥。

把鍋和碗筷力洗了個干凈,灶臺也拭干凈,一切都恢復原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中午還要去上班,醫生這工作就是這點好,忙得本沒有時間去在意自己的心。是好是壞,都毫無關系,也不用在意。

最適合不過了。

收拾好自己了出門,在樓下卻遇見了來看的孟宴臣,說帶去吃午飯。

許沁說:“我已經吃過了。”

戴著口罩,看不見表,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淡,只是稍微有些紅,泄緒。孟宴臣大概猜得出發生了什麼,擔心開車,說:“我送你去醫院吧。”

許沁沒有拒絕。

車開上大路的時候,許沁忽然開口:“其實昨天你沒必要把我送回家,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不敢。”

孟宴臣開著車,沒做聲。

“你在害怕什麼,孟宴臣?以為我翅膀了,會拋開一切飛走嗎?”許沁向窗外,輕聲問,“你知道馴師怎麼馴的嗎?——在很小的時候,打它,關它,它;寵它,疼它,喂它。等它長大了,有力量了,可只要看見鞭子和盆子,就不敢反抗,不敢再去野外了。”

孟宴臣結滾著,臉上溢出一極痛之。許沁卻好似在講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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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說他配不上我,其實,是我配不上他。和他在一起,覺未來的隨時隨地又會傷害他,因為——”許沁語氣平緩,說,“我就是一個卑劣的人。”

“就像當初,如果我不改姓,我就不是你的妹妹,就可以繼續喜歡你了。可是,那就不是孟家的人,我就得失去那個家,變得無依無靠。如果喜歡你這件事,要讓我失去爸爸媽媽,失去家庭對我的庇護,失去漂亮的房間好吃的晚餐,失去輕松生活的權利,哥,還是不要喜歡你比較好。

對不起啊,我什麼都想要,那時候想要爸爸媽媽,想要你,現在想要宋焰,可偏偏有一些東西,注定要得不到。而我呢,沒有勇氣,也沒膽,什麼都不敢面對,只會逃避。沒有的能力,也沒有的資格。我不值得你們任何一個人我。真的。”許沁說,“對不起啊。”

這麼多年了,從未對當初的斷表達過一一毫的緒,全部抑在心底。

十幾年過去了,才有這一句。

孟宴臣心痛已麻木,眼睛一陣陣酸竟差點不能克制下去。他迅速落下窗子,讓冷風灌進來,就著刺骨的風狠狠深吸一口氣,才勉強抑住了洶涌的緒。

可比起痛楚,另一種的恐懼彌漫上心頭。仿佛他覺到許沁里有什麼東西死掉了。仿佛的未來會比的過往更沉默安靜,黑暗無

他想和說什麼,可彼此已沒有更多的機會再流。上班的路程很短,很快就到了醫院門口。

許沁開車門時,孟宴臣突然提議:“去國外吧。”

許沁停住。

孟宴臣說:“沁沁,我帶你去國外吧,再不回帝城了,好不好?”

許沁默了片刻,像是經過認真的考慮,最終卻搖了搖頭,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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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上班還有半個小時,許沁去了趟神科,找在國外的校友潘青青醫生。

許沁想找開點兒助睡眠和緒調理的藥。

潘青青一開始不肯,讓先躺下聊半個小時的天。可墻上的鬧鐘一刻一刻地走,半個小時過去,許沁一句話也不說。

無論潘青青如何開導,沉默得像一個啞

潘青青無奈,最后還是不得不給開藥,沒敢給多,讓隔幾天過來拿一次。

許沁把藥收好,無聲無息地離開。

……

翟淼上著課被媽媽打電話回去,說家里出事了。

打了車一路往家趕,到家了慌慌張張推開宋焰的房門,卻沒發現什麼異樣。無非是大白天的拉了厚窗簾,室一片昏暗,宋焰蓋著件大,躺在沙發上睡覺。

推開門,日撕裂黑暗,正好照在他臉上,他被刺激得醒過來,臉皺了一團。

翟淼松了口氣,走過去:“我媽還說讓我來——”戛然而止,聞到一濃烈的酒味。

自當兵起,宋焰十多年滴酒未沾了。

做消防員后更是如此,哪怕休假也絕不會喝酒,以防臨時出任務被急召回。

翟淼便知,他是真傷狠了。心慌慌的,看見沙發旁倒著的空酒瓶子,駭一跳:“你全喝了?”

線刺激得宋焰難,他皺眉,表痛苦地扭過臉去:“關門。”

翟淼見他還算有意識,稍微松了口氣,過去關上門。

再度陷黑夜,酒味刺鼻。

那麼大個男人頹然倒在沙發上,翟淼見著,心里也不好

一屁坐地上,下了狠心地刺他:“怎麼樣?跟你說了喝酒說話不作數吧,你不聽,非要跑去找,現在好了,被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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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宋焰會反嗆過來罵一頓,好歹能宣泄下緒,但他沒有;他嗓音沙啞,聲音很低,說:

“嗯。沒選我。”

翟淼心里頓時就梗得難,快要憋死過去。全家人這麼寶貝的哥哥,自己這麼崇拜的哥哥,被人當泥一樣的糟蹋,氣得罵:“那是眼瞎!”

宋焰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想說什麼,人太疲累了,拿手臂遮著眼睛,睡覺了。

昏暗中,翟淼看見他干枯,是酒喝多了水所致。

他呼吸也很沉,一下一下,在似夢似醒間極其費勁地著,是真醉得難了。

翟淼見狀疼得要死,忍也忍不住:“你這回總該死心了吧?哥,你難你就發泄,好不好?你干什麼都行。但算我求求你了,你真別再搭理了行不行?到底哪里好了,就沒見過那麼怪的人,天一副高冷樣兒,拽什麼呀拽——”

宋焰:“你他媽閉。”

他說這話時,氣息很弱,像是沉睡的人膩煩被人吵醒一般。他皺著眉,在仄的沙發上翻了個,呼吸又低又沉,像繼續睡去了。

翟淼不敢吵他了,守在一旁陪著,以為他真的睡著了時,卻聽他干開口:“不是那樣的人。”

又是漫長的無聲。

翟淼靜坐在黑暗中,不說話,也不發表評論,等著他繼續。

他背對著,呼吸深深淺淺,低聲:“是我見過最自卑膽小的人。”

“明明想瘋想鬧,想野,想自由,想不聽話做壞事,可不敢。裝作很堅強勢,對人刻薄,實際外強中干,心脆弱得不堪一擊。格——”他停頓半晌,竟然笑出了一聲,“要是真嫁給那圈子里的人,會被人往死里欺負。”

他笑著,笑得眼里閃出了淚花:“會被人欺負死。”

翟淼眼里涌淚,抬頭天,咬牙道:“自己選擇的路,能怪誰?”

宋焰再沒做聲。

怪他,給不了選他的勇氣。

這麼多年,他沒有后悔過自己做的每一個選擇,可,

如果當年,能跪下去求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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