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十三說：“換一個。”

王鶯鶯說：“給我一千萬。”

劉十三冇想到王鶯鶯說換就換，咬牙說：“好！”

王鶯鶯說：“寫上去寫上去。”

外孫的筆記簿是神聖的，王鶯鶯一點也不懷疑，上麵寫下的每個字，外孫都會拚命。

程霜同樣瞭解，喜出外：“快快快，外婆，我的子也寫上去，你不會英文我來……Prada……”

麵對裡應外合的敲詐勒索，劉十三孤掌難鳴，認了：“我開玩笑的，你們喜歡綁我，那就綁著吧，閒來無事，我跟你們講個故事。從前有隻金，長大後能下金蛋，前途無量，一年能下出個阿富汗，誰知道金的外婆急著過年，就夥同屁把金給綁了……哎，你們我乾嗎，還我傷口！”

王鶯鶯歎口氣：“從小到大，你都要去城裡，我也冇攔著，但你總得讓我放心啊……”

劉十三低頭，小聲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輸了的話，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5

桃樹下三個馬紮，聽了劉十三的敘述，程霜義憤填膺，來回踱步：“又是那個小平頭！”襬撕破了條口子，晃來晃去，祖孫倆被晃得眼暈。

程霜立定，一揮胳膊：“外婆，我們幫他。如果他被打垮兩次，會有心理疾病，時間久了不孕不育。”

王鶯鶯也覺得這是大事，手中盤著蛋，飛速思考：“回城吧，保險還是賣不掉……不如在鎮上運氣，全鎮兩萬多人，一千零一份保險，基本全鎮每家每戶都要上門……就這麼定了，中國人辦事，靠的都是關係，十三的關係就在這裡。”

劉十三說：“跟我關係最近的就是你，要不你先買一份。”

王鶯鶯破口大罵：“小王八蛋，我是你外婆！為什麼要掙我的錢！”

程霜若有所思：“對，去找牛大田吧，他開賭場，賺的是不義之財，讓他通通去買保險！”

牛大田開賭場？鎮上最多隻有棋牌室吧，等下，不義之財？牛大田發財了？劉十三正要說話，發現程霜拿著筆記簿又寫字。

劉十三問：“程霜你乾什麼？”

筆記簿寫好“工作拍檔，程霜”，拿口紅塗手指頭，摁印，本子拍在劉十三口，雄壯地說：“這是神聖不可搖的計劃，不拋棄，不放棄。一千零一份保險對吧，拚了。”

王鶯鶯搖頭讚：“小霜擔心你連牛大田都搞不定，鐵了心幫你。你運氣多好，有這麼個朋友。走，小霜，去吃泡椒江團。”

劉十三渾麻木，不知道是被綁得久了，還是太震驚。

6

大家一起吃了頓中飯，程霜介紹了自己為什麼第二次抵達小鎮，核心原因還是羅老師。羅老師提倡全麵發展，改革學校製，說服校長重視學生全麵發展，暑期補習班增加了繪畫。程霜自告勇，千裡迢迢跑來做代課老師。

程霜放下碗筷，個懶腰，說：“這裡和十幾年前冇什麼變化，真啊，多活一天都是賺到的。”

劉十三說：“那我跟你換個份，你做當地人。”

王鶯鶯說：“屁都被大家看見了，已經算當地人了吧？”

劉十三一聽，覺得這話冇法接，再看程霜怒氣又要發，趕強行嘮嗑：“冇有冇有，穿的。”

程霜問：“什麼？”

劉十三答：“太了，刺眼，冇看清。”

程霜冷冷地說：“久彆重逢，開心嗎？”

劉十三端著碗的手在發抖，說：“開心。”

王鶯鶯左右瞧瞧，小聲說：“久彆重逢，一上來就人家子，當然開心了。”

劉十三驚得碗掉了：“不開心，但是特彆溫馨，那什麼，溫暖了整個夏天。”

程霜著下，思索道：“這兒熱的，我是不是曬黑了？”

話題轉移，劉十三鬆了口氣，夾了一筷子魚，說：“怎麼會，你那麼白。”

程霜說：“紫好像不適合我。”

劉十三說：“好的，顯得你更白。”

程霜說：“你看得仔細啊。”

劉十三夾菜的手頓住，緩緩收回來，腦子瘋狂轉。王鶯鶯見勢不妙，往飯碗裡連夾幾筷子豇豆，溜出去。程霜去叉臘的鐵，劉十三更加慌張，喊：“王鶯鶯，你彆走！”

王鶯鶯諂地對程霜說：“家裡有碘酒，不怕傷，你往死裡打。”

7

雲邊鎮的暑假很悠揚，天再熱，山澗水流永遠冰涼，隨便找一片樹蔭，就能睡一天。小學時劉十三和牛大田隻穿短，到河裡抓魚，找王鶯鶯燒一鍋雜燴，然後兩人坐在院子裡，啃著西瓜等晚飯。

初中唸完，牛大田不再讀書，要去銅鑼灣找山。劉十三告訴他，銅鑼灣在香港，隔了一片海，於是牛大田拿了個車胎天天練洑水。

劉十三讀高中，牛大田冇去香港，跑到安徽就被人拐走。犯罪分子本來想培養他車，誰知道他吃飯太厲害，犯罪分子給了他路費，牛大田又回到小鎮。

劉十三盤算著牛大田的資料，略有懈怠。雖然生平以努力為己任，但戰場風雲變幻，轉眼地圖換到小鎮，他一時間消化不了。

次日往街道中心地帶而去，同行的程霜沿途不停嘀咕：“牛大田素質低，說不定會手，指不上你。”

劉十三臉上滿是創可，說：“我和他青梅竹馬，坦誠以待，問題不大。”

程霜揹著手走路，一蹦一跳：“人是會變的。”

紫山嵐即將沉澱，程霜六點下課，劉十三遵守約定，等一塊兒出發，還冇找到牛大田已經黃昏。

以往的糧油站改頭換麵，鐵門敞開，森森的。劉十三張起來，吞吞口水：“牛大田什麼況？要搞賭場，柴房放個麻將桌，每桌收十塊錢臺費，不是簡單多了。”

程霜鄙視他：“你說的那個規模不賭場，老頭樂。”

劉十三拖延邁步的節奏，說：“仔細想想，牛大田在進行違法行為。我要跟他劃清界限，今天就不去了。”

程霜抓著他往裡衝：“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如果他犯法，你就是同犯，進去進去，我們也賺點黑心錢。”

劉十三反手扣住手腕，輕聲說：“打架了。”

路邊一箇中年婦坐倒在地，頭髮散開，手還攥住一個男人的角，哭著喊：“你彆去，錢你拿走冇事，但不能賭博啊……”男人用力扯的手：“拿到了就是我自己的錢，關你屁事，滾滾滾。”

中年婦咬著牙，死命不鬆手。男人作勢要耳，看眼睛一閉，他便也不了，說：“你這麼下賤，當我求求你，以後彆來找我了。”

中年婦不吭聲，隻是哭，也不鬆手。男人額頭青筋跳了跳，說：“他媽的，你放不放手！放，不，放，手！”他說一個字，猛踹中年婦一腳，四個字踹了四腳，終於把踹開。

中年婦滿臉泥灰，用手眼淚的時候，就畫出幾道黑印子，哽嚥著說：“你怎麼能說我下賤，我下賤嗎……”男人說：“你知道我怎麼看你的？”

他惡毒地盯著人，卻冇說話，猛地吐了一口口水在上。

程霜拳頭，就要上去，賭場走出保安，往外推那男人：“誌傑，他媽的你也夠了，搞這樣今天彆打牌了。”

誌傑說：“你乾什麼，不做我生意？”

保安說：“這不天快黑了嗎，趕弄你的大排檔，彆搞得大家冇夜宵吃，明兒再來吧。”

誌傑哼哼幾聲，騎著電瓶車走了。中年婦巍巍站起來，保安看一眼，搖搖頭，遞給一瓶礦泉水，中年婦連聲謝。保安說：“一個鎮上的，謝什麼。你就彆管誌傑了，他這個人，冇救。”

中年婦把礦泉水砸回，說：“怎麼冇救，要不是你們，誌傑會這樣？”

保安愣了一下，轉就走：“我日，老子再也不管了。”

程霜攙扶那個人，勉強站穩，說：“不好意思，那是我弟弟，讓你們看笑話，對不起。”

程霜覺得匪夷所思，問：“大姐，親弟弟嗎？親弟弟怎麼把你打這樣，我們送你去醫院。”

人搖頭，說：“不用了，謝謝你……”

劉十三看顴骨都被踢腫，想紙巾給，手掏進兜的剎那，突然認出來了。

“婷婷？婷婷姐？”

這張臉衰老許多。曾經的婷婷，公認全鎮第一人，開一間理髮店。劉十三記憶中，眉宇乾淨，順的頭髮掛到肩膀，一不。如今兩鬢染白，衫撲塵，臉上全是泥灰。

婷婷瞪大依然秀氣的眼睛，一瞇，笑起來：“十三，你回來啦？”笑容牽傷口，讓眼淚和笑容一起出現。

劉十三不知該如何反應，婷婷趕說：“那，你忙你的，我先走了。”慌離開，劉十三著賭場大門，突然覺得，麵前的路似乎比想象中艱難。

山風微微，像月下晃的海浪，

溫和而，停留在時的背後，

變小時候聽過的故事。

在遙遠的城市，陌生的地方，

有他未曾見過的山和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