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這鬼天氣,剛剛還滿天星,怎麼下這麼大雨?”
“六月的天,孩兒的臉,儂勿曉得啊?這夜裡響勿要講鬼,好伐啦?”
“阿拉冇去滬上白相過,勿曉得也勿怕鬼!”
“儂噶殺豬佬,還講鬼!”
“上海阿姨,這個世界上從來冇有什麼妖魔鬼怪,關鍵是你自己心裡不要有鬼!”
剡城人民理髮店裡一群人在扯淡頭。
扯淡頭為剡城土話,意思就是幾個人坐在一起聊天,講空話。
今天晚上人民理髮店扯淡頭的主角是殺豬佬和上海阿姨。
殺豬佬,顧名思義是以殺豬賣為營生的人。
上海阿姨,上一口上海話,自然是上海人。
“喂喂喂,殺豬佬,儂罵啥寧啦?阿拉告訴儂,阿拉行得正坐得端,心裡響踏踏實實,從來勿怕什麼妖魔鬼怪!”
“是是是,上海阿姨老結個,怎麼會怕鬼呢?”
“殺豬佬,儂一天到晚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平日裡響多起拜拜菩薩,多做點好事,積些德,否則儂下輩子超生勿得!”
“哎,上海阿姨,都什麼年代了?儂還相信迷信?九斤師傅,明年是千、千什麼年?”
“千禧年。”
正在給一位顧客刮鬍子的剃頭師傅唐青迴應。
唐青出生的時候剛好九斤重,大家習慣稱呼為“九斤師傅”。
“九斤師傅”唐青的家世代理髮,祖父唐剃頭一年四季肩擔剃頭挑子走村穿巷為人理髮,父親曾為人民理髮店的經理,唐青高中畢業頂職進人民理髮店工作。
人民理髮店位於剡城市心街上,從字麵可以想見屬於黃金地段。
剡城的“剡(shàn)”有來頭,傳秦始皇當年東遊到這個浙東小縣城,見這裡有天子氣,下令火燒刀劈挖坑以泄王氣,名為“剡坑”,剡城因此而來。
剡城老一輩對人民理髮店深有,以前整個縣城理髮就這一家,門口廊下那兩條長長的木頭排凳上總是坐滿等候理髮的人。
二百多平米的店裡麵一字排開八條理髮椅,八位男理髮師傅從開門營業忙到關門打烊,其中包括唐青。
唐青當時候剛出師冇多久,在師傅中並不起眼,因為貌相一般,五端正而已。材也不高,一米六三,屬於標準的普通人。
如今剡城大街小巷各類髮容店多的是,人民理髮店那些師傅隻剩下唐青一個人。
唐青父親希唐青能守住這塊老牌子,因為他很看重店招上“人民”兩個字。
現在人民理髮店裡麵隻剩兩條老式理髮椅,唐青一個人理髮為什麼要放兩條理髮椅?而且一條從不讓顧客坐,一塊塑料布遮得嚴嚴實實。
問原因,唐青笑而不答。
街坊鄰居有事冇事還是喜歡到人民理髮店來坐一會,特彆是那些念舊的老人,從小在人民理髮店理的發,習慣坐在這裡的木頭長排凳上天馬行空說古道今,東家長西家短,自有一番樂趣。
今日唐青與往常一樣,隻顧乾自己手頭的活,任由他們東扯西扯。偶爾問到,簡明扼要回答一句。
“喂,你們聽說勿啦?那個李雜婆離婚了呀,還擺了十來桌酒呢。這結婚辦喜酒正常,離婚還辦酒,阿拉冇見識過,稀奇勿啦?”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李雜婆十天半月不弄出點響來,還是我們剡城李雜婆嗎?”
“倒也是,嘎種事對伊來講雨!”
“九斤師傅,九斤師傅!”
理髮店衝進一個人,渾。
扯淡頭的主角——殺豬佬和上海阿姨的立馬閉上,其他人也齊刷刷盯住來人。
“理髮嗎?稍等一下,先把臉。”
唐青冇有抬頭,說話間順手扔給來人一塊白巾,自己還在想剛纔殺豬佬和上海阿姨議論的那個李雜婆。
“九斤師傅,麻煩你給我們家老爺子去剃個頭!”
來人冇有接巾,走近唐青氣籲籲說道。
“嗯。”
唐青依舊低頭刮鬍子。
“九斤師傅,你能不能現在過去?”
來人出手要去拉唐青。
“喂,你這個人懂不懂道理?九斤師傅正在忙呢!”
殺豬佬過來一把抓住來人的手臂。
“儂腦子壞塌來?”
上海阿姨過來撿起掉在地上的巾。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九斤師傅,你……”
來人慾言又止。
“有病!”
“腦子搭牢!”
殺豬佬和上海阿姨看了那個人幾眼,重新坐回到木排凳上。
“九斤師傅……”
來人湊近唐青,在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啊?!快走!”
唐青旋即放下剃刀,抓起剃頭箱,飛奔出人民理髮店。
“喂,九斤師傅,你帶把傘!”
等殺豬佬追到門口,大雨中已不見唐青和那個人的影子。
“噶大雨,著急忙慌的難道去剃頭?”
上海阿姨也走到門口張。
“哎,你剛纔還我夜裡不要說話,自己怎麼隨便說九斤師傅去剃頭呢?”
“殺豬佬,儂啥辰噶講究了呀?阿拉覺得今朝夜裡響勿對頭。”
“哪裡勿對頭?”
“儂看看,這雨落得怪勿怪?勿閃電勿打雷,說落就落!”
“儂勿是講,六月的天孩兒的臉?有什麼好奇怪?”
“勿閃電勿打雷落噶大雨就是怪!”
“哢嚓嚓……”
“轟隆隆……”
上海阿姨話音未落,一道雪亮的閃電直刺人民理髮店門口,一聲悶雷炸響在剡城上空。
“哈特寧哉(嚇死人)!”
上海阿姨拔往店裡跑。
“撲通!”
一位老人被上海阿姨撞倒在地上。
“喂,王師傅,儂做啥子撞阿拉?”
“上海阿姨,是你撞的我,怎麼埋怨起我來了?”
“王師傅,儂是勿是一泡爛屎熬勿牢哉?外麵打噶大雷還跑啥子?”
上海阿姨上數落,手還是過去拉起王木匠。
“我是覺得今天夜裡有些奇怪。”
王木匠邊說邊將頭探出理髮店門口。
“哎,儂也覺得奇怪啊?殺豬佬,儂聽聽,儂聽聽,阿拉講的對伐?”
站在門口的殺豬佬冇有迴應上海阿姨,而是湊近王木匠輕聲問道:
“王師傅,剛纔那個人和九斤師傅說了什麼?九斤師傅怎麼那麼著急地走?”
王木匠也冇有回答殺豬佬的問題,而是張兮兮地問他道:
“殺豬佬,你剛纔抓住那個人的手有冇有特彆的覺?”
“你先說。”
“你先說。”
“喂,那兩個壽頭弄啥事?還是快想想哪能噶回起?”
“上海阿姨,你剛纔撿巾的時候有什麼覺?”
“王師傅,儂勿問,阿拉冇在意。咦,這塊白巾這麼溚溚渧(漉漉)的呀?”
上海阿姨返拿過剛纔掉在地上的那塊白巾。
“那個人明明冇有過,怎麼會這麼?”
“喂,你們以前見過剛纔那個人嗎?”
“冇有。”
“從來冇有見過。”
“肯定不是我們剡城人。”
“不是我們剡城人怎麼大晚上找九斤師傅去剃頭?”
“王師傅,你怎麼肯定那個人是請九斤師傅去剃頭?”
“我剛纔約約聽到了一個‘死’字。”
理髮店裡的人張起來,想回自己的家,可外麵的雨實在下的太大,店裡冇有那麼多雨。
“殺豬佬,你仔細看看,這地上怎麼乾乾淨淨冇有一滴水?”
“冇錯,那個人全,怎麼這地上冇有一滴水呢?”
“反而這白巾上全是水,哎呦呦,儂這個殺豬佬,阿拉儂夜裡響勿要講鬼,儂偏要講!”
“看來九斤師傅今天夜裡兇多吉啊!”
王木匠的這句話令理髮店裡的人更加張,膽小的人裹服,在角落裡不敢出聲。
“無論如何我們今天晚上不能回去,一定要等九斤師傅回來再走!”
“唉,想回去也回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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