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一不地躺在床上, 臉蒼白,氣若游。
的娘親已經趕上了山,此時正坐在旁邊抹淚。
花嬸嬸也手足無措:“這早上看著還好好的, 下午的時候有些發熱沒神,我當是中暑了, 就讓先回來睡覺,想著等阿寧大夫閑下來時, 再空瞧瞧,怎麼就……唉!”
“中毒了。”柳弦安把的手腕放回被子,又翻開眼皮看,“這一天都吃了什麼?”
“大鍋飯, 所有人吃的都一樣, 對了, 還有那包米糕,會不會是米糕有問題?”
柳弦安搖頭:“米糕有許多人都吃過,也包括我,不是米糕, 不是大鍋飯, 再想,還有什麼?”
“確實沒有了。”旁人七八舌, “這山上不比山下,也沒有哄小娃娃的零,誰都沒本事找出多余的吃食。會不會是桃花自己貪玩,到外頭采了什麼有毒的果子和蘑菇?”
倒是的確有這種可能。
只有桃花娘急道:“我家丫頭沒有在外頭吃的習慣, 被我與爹慣得一向刁, 連正經買的果子都不愿吃, 又干凈, 怎麼會胡摘野東西往里塞?”
“但確實中毒了。”柳弦安說,“而且極為嚴重。”
“啊?”桃花娘渾一,差點到地上,花嬸嬸趕忙攙扶住,拍著背安了兩句。
柳弦安繼續道:“要解毒,就要先找出是中了什麼毒,否則僅據脈象,我無法判斷是由何所致。”
“那還等什麼?”邱大興招呼,“先來幾個壯有力氣的,隨我打著火把去山上連夜翻,看都有哪些東西是好看的,能吃的,全部帶回來讓大夫檢查,剩下的人,明天再分批進山。”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一群人在屋里干站著,又幫不上忙,還擋路添,便都陸陸續續離開了,最后只剩下花嬸嬸陪著桃花娘,阿寧在一旁照料桃花。
柳弦安出門住邱大興,將他拉到僻靜地方,單獨叮囑:“頂多十天,十天之若醒不了,哪怕將來能保住命,桃花也極有可能一輩子癱在床上。僅憑脈象,我確實猜不出那是什麼毒,表象太過普通,世間至有上千種不同的毒皆會導致這同一種脈象,所以只有靠諸位了。”
“這麼嚴重嗎?”邱大興聽得憂心,“好,桃花是所有人看著長大的,人人都極疼,我們一定竭盡全力,這就。”
柳弦安點點頭,轉想往回走,余卻突然瞥見暗黑漆漆一個影子,被嚇了一跳,細看竟是桑延年。
“桑大夫?”他奇怪地問,“你怎麼一聲不吭地站在那里?”
“我看見柳神醫正在同人說話,就沒有過來打擾。”桑延年走到下,“桃花怎麼樣了?”
“不好。”柳弦安實話實說,“中了毒,命垂危,大家猜測或許是吃了外頭的野果蘑菇,桑大夫是本地人,可知道這大坎山里都有什麼常見的毒?”
“沒有。”桑延年道,“我很來這里。”
柳弦安原也沒指能從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東西,便又隨口換了個話題:“桑大夫早上說要學著解毒蠱,怎麼下午卻沒來?”
桑延年垂下眼睛:“哦,我有些累,就回房睡了一覺。”
說這話時,他垂在側的手不自覺地攥了一下。桃花是在喝了自己那一碗藥之后,才出事的,當場四肢搐口吐白沫,明顯是中毒的癥狀。桑延年被嚇得魂飛魄散,使勁掐了半天人中,見桃花不掙扎了,便探手戰戰兢兢在鼻前一試,竟早已沒了氣息,整個人頓覺五雷轟頂,踉踉蹌蹌往門口跌了好幾步,最后干脆丟下這爛攤子,不管不顧地跑了。
桑延年問:“桃花還能撐幾天?”
“若找不出是什麼毒,頂多十天。”柳弦安道,“若能找出是什麼毒,或許還能救回來,拖得越久,對腦與臟的傷害就越大。”
桑延年點了點頭,沒再吭氣。
藥是他配的,他自然知道里頭都有什麼,可那無非都是一些常見的藥材,清熱散火祛邪,怎麼會如同飲下劇毒呢?桑延年心中惴惴,與柳弦安分開后,他趁著沒人注意,又黑溜進了藥房中,依照白天的記憶,借著微弱燭一樣一樣看過去,黃連、柴胡、龍膽、青紅、黑蠁、酒藤……等等!
桑延年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對,白日里取藥的時候,黑蠁似乎并沒有被放在這里,而是在東南角,架得老高,一般人還真不到。當時自己直納悶,分明是拿來與龍膽一起配套使用的藥材,為何兩樣會放得離了這般遠。
他憑借記憶找到白天的那個柜子,蟻翅、蛇涎、蜈尾鉤、黑……黑蝥?
桑延年了眼睛,又湊近看了一回,當真是黑蝥。
劇毒之,和蛇蟲蜈蚣蝎子放在一起的劇毒,是柳弦安用來淬針取蟲用的,他在早上剛剛聽過講,每回只能用最細的針尖迅速一蘸,量稍微多一些,都會令患者半邊麻痹,痛苦不堪。
而自己卻當清熱的黑蠁,讓桃花足足飲了一盅。
桑延年心如麻,將手里的東西胡規整好,匆忙離開藥房。他此刻萬分懊惱,懊惱為何沒有在取藥的時候,再看得仔細一些,為何分明已經覺察出了擺放位置的不合理,卻沒有細究,甚至懊惱自己下午為何要坐在路邊,為何要遇上桃花,又為何要給開藥。
他也考慮過,不然就將實告知柳弦安,這樣桃花說不定還有救,他其實是極喜那個小姑娘的,更何況桃花的爹娘還是赤霞城里為數不多的,沒有與自己爭吵過的人。
可還沒有邁兩步,腦子里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沒用的,沒救了。
劇毒的黑蝥,哪怕是健壯的年男子也扛不住,更別提小姑娘,若老實說了,但桃花卻依舊死了呢,那自己余生豈不是都會背負著這一樁罪孽,被人一輩子的脊梁骨?
桑延年又猶豫著停住腳步,想了半天,他咬牙切齒,抬手了自己一記耳,又狠狠一跺腳,抱著頭蹲在地上,口中嗚嗚咽咽,卻到底也沒勇氣去找柳弦安。
另一頭,梁戍已經帶了一些人上山,一來維持此的秩序,二來也能幫著去附近翻找翻找。
“阿月這幾天會住在山上。”梁戍道,“你與阿寧還要替百姓取蠱,忙不了這許多事,正好曾跟著軍醫學過兩天,大致醫理還是懂的,而且照顧時也要更方便。”
柳弦安坐在桌邊,著自己脹痛的太:“嗯。”
梁戍替他倒了杯水:“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再向你確認一回。”
“我知道王爺在擔心什麼。”柳弦安道,“但是不必張,桃花雖然有發熱萎靡嘔吐的癥狀,可絕對沒有沾染瘟疫,病倒也是實打實因為中毒。這并不是新一災難的開始,與赤霞城里的其余人都無關,只是一個人的不幸。”
梁戍松了口氣:“好。”
他又道:“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事關百姓,難免想問得更清楚些。”
柳弦安放下空茶杯,又嘆了口氣:“希邱大興他們能早些找到毒源吧。”
外頭,整座山都被火龍給照亮了。
前半夜時人不算多,可到了后半夜,越來越多城里的百姓都趕了過來,大家自發結隊,將大坎山劃分一塊一塊的區域,剛開始時還記得挑鮮艷的、看著能吃的,后來一想,誰知道那好奇的小娃會往里喂什麼?索見到一種新的草葉野果就扯下來,統統捧回去給柳神醫看,桌子擺滿了,就擺在地上,地也擺滿了,就攤開晾在院子里,總之等柳弦安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差點被堵得沒走道。
阿寧雖然能理解百姓的這份善意,但還是覺得像眼前這一人高的樹枝,真的不必費勁扛回來。
梁戍這一晚也宿在山上,他看著眼前七八糟的一堆東西,斥道:“胡鬧!”
“他們也是關心桃花。”柳弦安戴上手套,一樣一樣翻揀。
梁戍道:“若關心的后果是添,那倒不如不關心,這樣被他關心的人還能活得更消停些。”
柳弦安也認同這個觀點,但現在既然搬都搬來了,他也只有一樣一樣往過看,又指揮邱大興與阿寧一樣一樣往外丟,最后只篩出一枚鮮艷的紅果。
“是他嗎?”梁戍問。
“蛇頭珠,是有毒沒錯,可味道酸苦,正常人絕不會吃。”柳弦安拿起紅果,“而且毒并不重,哪怕桃花真的吃了,也得吃個五六斤,才能出現目前的癥狀,所以也不是它。”
邱大興眼睜睜看著他把紅果扔出去,著急道:“那山上可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啊。”
柳弦安說:“但確實不是這些。”
周圍一圈人面面相覷,都不對,那桃花到底是吃了什麼東西?
邱大興試探:“那、那我再去更遠找找?”
“不必了。”梁戍說,“七八歲的小姑娘,跑不了太遠,既然外頭所有東西都不是,那就說明讓中毒的東西并不在外頭。”
不在外,那就在里。柳弦安突然想起來,還有藥房。
先前沒往這方面考慮,是因為他太清楚那里都有些什麼東西了,的確有毒,但都封存收納得很妥當,在最高放著,桃花絕對夠不到——而且又不傻,好端端的,怎麼會摳了毒蟲往里塞?
但現在其余可能都被排除,只剩下了這一種,那麼就算再匪夷所思,也一定就是它。
柳弦安與梁戍一道回了藥房。毒蟲每日都是由阿寧取用的,他搬著梯子爬到最高層,仔細檢查后,震驚地說:“公子,這里真的被人過!”
“了哪些?”柳弦安問。
“這……看不出來。”阿寧為難,“藥匣是連在一起的,一個一,這整整三排五層都會,而且藥材的余量也同先前差不多,上一兩二兩,真的看不出來。”
柳弦安只有先將所有有可能引起桃花目前癥狀的毒藥都挑揀出來,一共有八種。
再往下,卻是沒法再篩選細分了,也沒法將所有毒藥的解藥都試一遍,一則桃花的不了太多藥,二則甲之解藥,極有可能是乙之毒藥,三則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吃了一種還是好幾種。任由柳二公子再神,也實在猜不出這許多答案。
阿寧從梯子上下來:“可是怎麼會突然被人喂了毒藥?這里所有人都喜歡桃花,的爹娘也老實勤快,人緣極好。”
“人心隔肚皮。”柳弦安站在桌邊,看著面前的一堆毒藥。
梁戍道:“我有個辦法。”
“嗯?”柳弦安扭頭看向他,“王爺有辦法?”
“先讓桃花醒來。”
“……”
柳弦安泄了氣,他沒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現在的問題所在,不就是桃花醒不過來?
梁戍湊近他的耳邊,低語幾句。
柳弦安眼皮一跳:“這樣?”
梁戍點頭:“就這樣。”
柳弦安說:“好,那我試試這個法子。”
他來不及吃午飯,當下就讓阿寧帶上藥箱,又去了桃花的房間。
小姑娘躺在床上,看著比昨日況更差,臉上連半分都沒了。程素月站起來:“中間又搐了兩回,正好桑延年在,就替扎了兩針,現在燒倒是退了些。”
“程姑娘辛苦一夜,先回去休息吧。”柳弦安說,“這里給我,正好王爺教了一個偏方,試試看或許能起效。”
聽到這話,一旁的花嬸嬸先高興了,人“噌”一下就有了神:“真的?原來王爺還懂醫?”
程素月一臉“我不懂,我震撼”,我家王爺什麼時候學會了解毒偏方,他連自己的風寒藥都能吃錯,真的能給別人治病嗎?
“嗯。”柳弦安說,“姑且一試吧。”
他屏退其余人,只留下了阿寧與桃花娘,便開始施針。
花嬸嬸是個快的人,又對大名鼎鼎的驍王殿下盲目崇拜,覺得既然是王爺的偏方,那就保準管用,說不定宮里的醫就這麼治娘娘,于是提前就慶祝上了,逢人便講。
“真的?”
“當然是真的。”
百姓們紛紛聚集到桃花的房門口,長脖子往門里看,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等了不知道多久,房間里突然傳來阿寧的聲音:“呀,好像真的快醒來了!”
人群里的桑延年臉瞬間變得慘白,險些跌坐在地。
……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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