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紀年從小到大吃過不苦頭,跟著舅舅在工地搬磚的時候,有一次被砸到腳趾骨折,那會兒是真的疼。
可沒有哪一次,能像現在這麼難。
他本沒來及屏氣就被整個卷進了浪里,海水從四面八方呼嘯著包裹而來,全然阻隔了最后一氧氣的通道。咸的海水倒灌進他的鼻腔和嚨,他幾乎在墜海的瞬間就嗆了水。
人越是在溺水的時候,越想大口呼吸。
不過幾秒時間,聞紀年就到肺部已經快要憋炸了,整個管和腔都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一只手在狠狠拉扯呼吸道的每一神經。他被浪卷來卷去,都不像是自己的,好像淪為了大海的玩/。
伴隨著窒息而來的,還有漆黑的海面所帶來的深度恐懼,恐懼會再次消耗大腦的氧氣,從而形惡循環。
聞紀年不知道自己被浪拍得撞了多下礁石,后背傳來尖銳的疼痛,應該是皮被礁石刮破了,可他已經毫覺不到痛,長時間的溺水已經讓他神志模糊。
他似乎聽見岸上有人在大喊,有人跳了下來,有人在從遠劃著水游過來。
但剩余的意識,已經無法支撐他舉起雙手暴自己的位置了,海面這麼黑,不知道救生員能不能找得到他。
萬一找不到的話,他還能堅持多久?這是他腦海里唯一的念頭。
正在他眼前已經出現雪花的時候,一只手臂從后環住了他的脖頸。
聞紀年睜不開眼睛,渾失去了力氣,木然得像是半暈過去一般,但他依稀能夠到那只臂膀的有力和平穩。
他仿佛一個深陷泥沼的人,在即將溺斃的那一刻,看見了一束亮,這只手順著亮將他拉了上去。
仲星燃這次沒有跟上回一樣直接抱住他的腰,而是采用了標準的救人方式,一手從背后抱他防止他掙扎,一手快速往岸邊劃去。
暴風雨中的海水一片冰冷,兩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溫下降。
周圍黑漆漆一片,岸上的燈明晃晃亮起,救生員正在大聲呼喊他們的名字,往這邊游過來。
聞紀年已經被海水沖到了安全網邊,幸好這一片海域提前被圍了起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仲星燃在帶他游回去的過程中,再次到大浪,短短幾米距離,卻像是隔了天涯海角。
兩人被卷到了暗礁上,仲星燃沒有任何猶豫地摟住他,讓自己的后背重重地在礁石上,隨即發出一聲悶哼。
救生員們游到了他們旁邊,趕接過聞紀年,并架著仲星燃一起往岸上游。
張可可快要急瘋了,遠遠看見他們把不省人事的聞紀年抬上來,差點當場昏過去。
“都讓讓,散開一點。”陶醫生和木緒儒趕了過來。
陶醫生開始按聞紀年的腹部,仲星燃著氣坐在旁邊,雙眼通紅地死死盯著聞紀年。
張可可帶著哭腔道:“陶醫生,他怎麼樣了?”
在醫生按了一分多鐘后,聞紀年終于吐出幾口海水,猛烈咳嗽起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終于放下了驚慌失措。
木緒儒立即對工作人員說:“你們幾個,趕快去抬擔架過來!快點!”
“救上來的比較及時,看樣子沒傷到肺。”陶醫生說,“回去再觀察觀察,有不舒服的地方隨時給我打電話。”
張可可吧嗒吧嗒掉眼淚,一個勁兒點頭。
胡辛撐著傘給聞紀年擋住雨,臉煞白:“阿念,你上難嗎?要不我還是開車帶你去醫院吧?萬一哪里有問題就不好了。”
他說完停頓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他們在海島上。
聞紀年搖了搖頭,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來。他全都在發抖,一片青紫,好像隨時會暈過去一樣。
“你嚇死我了嫂子,你怎麼就跑到1號位去了啊。”賈柏言一臉后怕地說。
聞紀年張了張,還是發不出聲。
仲星燃回頭看了一眼,擔架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他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聞紀年,索站起走了過去。
其他人自給他讓開位置,仲星燃彎下腰,一手繞過聞紀年的背部,一手托住他的彎,向上用力將他橫抱了起來。
聞紀年猝不及防地睜大眼睛,下意識攀住了他的肩膀。
“燃哥,擔架一會兒就……”賈柏言剛出聲,就被胡辛默默地制止了。
胡辛把傘遞給聞紀年道:“你們打著,別淋雨淋冒了。”
仲星燃說:“我來吧。”
他垂眼看向聞紀年,“抱了。”
不知怎的,他的態度比平時要強得多,眼神也醞釀著不知名的風暴,聞紀年不由自主地聽從了他的話,兩手勾住他的脖頸。
仲星燃松開托住他后背的手,一只手抱著他,另一只手撐起傘,轉朝他們住的地方走去。
在他轉過去的時候,李明明捂住驚呼,“燃燃,你的后背!”
雨聲將他的聲音吞沒,仲星燃徑直離開了現場。
聞紀年上一次被人這麼抱著的時候,還是小朋友的時候。
周圍雷雨陣陣,狂風呼嘯,只有傘下一隅安靜。
他的耳朵枕在仲星燃的肩膀上,能聽得見他沉穩的呼吸聲,這種聲音好像平了他落水后的驚慌。
他再次嘗試張,這回終于發出了嘶啞的聲音,“你后背怎麼了?”
仲星燃下的線條繃得很,過了幾秒才說:“沒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問道:“為什麼去崖邊?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險嗎?”
他的語氣有些凌厲。
這回到聞紀年沉默。
兩人的對話很不流暢,比平日里想說什麼說什麼多了幾分謹慎,仲星燃也不催促他,抱著他慢慢地走,靜靜地等他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聞紀年才小聲說:“我以為你掉下去了。”
他一想到自己聽見有人掉下去,又四找不到仲星燃,剛才那悉的恐懼又從心口傳來。
仲星燃一愣,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快到住,他才干地說:“不是我,是隨行的攝影師掉下去了,救生員把他拉上來了。”
聞紀年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哦”了一聲,摟著他脖子的手不由自主地了。
“你擔心那是我?”連仲星燃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聲音里帶上連掩飾不住的期許。
他難得耐心地解釋,“我那時候在2號位拍攝,不是在1號。再說了,你又不會游泳,就算我真的掉下去,你也不應該去崖邊。”
聞紀年垂著眼睫,他臉上的水漬還沒干,冷冰冰的臉看著有幾分讓人憐惜。
盡管仲星燃知道那是自己的錯覺,但還是不忍再說他了,清了清嗓子道:“下次別這麼沖了,幸好這次沒事,要不是我下去的及時,你都被沖到安全網那里了你知道嗎。”
聞紀年胡點了點頭,忘了問他為什麼比救生員下去的還早。
回到住后,仲星燃一路把聞紀年抱到房間,給他放了一浴缸溫水,讓他有事就自己。
在聞紀年洗澡的時候,李明明送來了藥膏。
兩人背后都被礁石撞上了,不藥怕會發炎。
聞紀年出來時,就看見仲星燃赤著上,正艱難地長手,往背后抹藥。
他走過去,拿起了放在一邊的藥膏。
仲星燃有一瞬間的慌,耳朵微不可查地紅了起來。
他別扭地了子,沒話找話地說:“你洗好了?”
“嗯。”聞紀年用指尖沾了點藥膏,“別,我幫你涂。”
仲星燃背后簡直慘不忍睹,被撞青了一大塊,脊梁也被蹭的模糊,傷口雖然不深,但看著目驚心。
聞紀年的手指帶著淋雨后的溫涼,沾了冰冰的藥膏到那片熱乎的皮/,手下的立刻繃起來,帶起了微微隆起的好看背。
仲星燃忍不住用手摳自己的子,心臟砰砰砰跳,眼睛不知該往哪里放。
他聽見聞紀年說,“你背后有個紋。”
仲星燃的腦子暈暈的,隨口答了句,“紋了什麼?”
聞紀年仔細看了看他蝴蝶骨上的一行小字,輕聲念了出來:“you‘rehiddeninmyblood”
——你藏在我的骨里。
不用想,也知道是為誰紋的。
仲星燃想說,其實你背后也有紋,只是他沒辦法描述那個紋,也沒辦法說昨天自己是因為那個紋才流鼻的。
聞紀年放下藥膏道:“涂好了。”
仲星燃轉過,看見他慢條斯理地了張紙巾,仔仔細細把指尖干凈。
為什麼會有人個手都能這麼賞心悅目?
他愣愣地想,接著口而出地說道:“我也幫你上藥吧。”
聞紀年說:“不用,我在浴室上過了。”
仲星燃心里涌起一陣失,低低地說了聲“好吧”。聞紀年沒有再說什麼,起去鋪床睡覺。
仲星燃想,他總是這樣不愿意麻煩人,冷靜又不失禮貌地把人推出自己的范圍。
不知道怎樣的人,才能走進他的心。
會有這樣一個人嗎?
如果真的有,會是誰呢……
他到一種難言的酸。
當天夜里,聞紀年發起了高燒。
仲星燃半夜睡不著,著起來玩手機,他和聞紀年各自占據大床的一邊,誰也不干擾誰。
他正在搜“gay對人的防備心普遍比較重嗎”,以及“怎麼樣接近gay不會引起對方反”。
他瀏覽著那些七八糟的網頁,看的正歡,忽然聽見旁邊的人哼了一聲。
仲星燃做賊心虛,連忙放下手機輕聲道:“吵醒你了?”
聞紀年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含糊地說了句什麼,仲星燃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夢話,不由湊過去想聽清楚點。
聞紀年又說了一聲,“媽……不要拔管子……”
這回仲星燃聽清了,也怔住了。
他維持著那個姿勢一不,好像被點了似的。
聞紀年翻了個,說:“難……熱……”
仲星燃回過神來,打開床頭燈想把空調溫度打低一點,周圍亮起來之后,他才發現聞紀年的臉不太對——紅的不正常。
他雙眼閉,眉心擰在一起,臉頰緋紅,鬢角流下的汗水將枕頭打了一塊。
仲星燃忙輕輕地晃了晃他,喊道:“聞紀年,醒醒,你不舒服嗎?”
聞紀年沒有回應,仲星燃頓時慌了,手了他的額頭,立馬罵了句臟話。
他趕忙一骨碌爬起來,邊打電話給陶醫生邊往樓下跑。
在客廳里,他到了正在熬夜改劇本的胡辛。
仲星燃說:“聞紀年發燒了,冰箱里有冰袋嗎?”
“發燒了?”胡辛忙放下電腦站起道,“應該有,我去找找。”
仲星燃“嗯”了一聲,“你上去幫他降降溫,陶醫生不接電話,我去一趟村長家。”
陶醫生和木緒儒都住在村長那里,看聞紀年這況,至得開點藥扎一針才行。
胡辛看了眼時間:“現在快三點了,他們都睡了吧,我那里有常備藥,要不……”
外面還在下雨,仲星燃不等他說完,就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傘道:“吃藥不行,得找陶醫生過來量個溫,你好好看著他。”
說完,他一頭扎進了雨里。
胡辛也沒再耽擱,拿著冰塊上了樓。
仲星燃出來的匆忙,忘了帶手電筒,村里又沒有路燈,只能用手機燈照著。
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趕到村長家里,砰砰砰地用力敲打院子大門,惹得里面的看門狗汪汪直。
木緒儒以為出什麼大事了,連鞋都沒穿就跑來給他開了門想,詢問他怎麼了。村長一家也全都被他鬧醒了,他的小孫在二樓窗口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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