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小魚是很難養的, 燕凌云養了半個月，他仍是了就來，膩了就走, 走的時候也不會和他說話，只用一雙眼睛呆呆的看著他。

　但燕凌云依然養得很用心。

　全不似世家子養尊優的做派。

　海岸的芭蕉，坐在岸上, 約能聞到甜的香氣。海島上果樹結出的果子總是格外糯, 小魚也經常吃到這些掉下來的果子, 每次完, 總是格外滿足。

　甜滋滋的，他喜歡。

　但今天, 燕凌云帶了比蕉果更甜百倍的糖來, 野生野長的浮屠小魚從來沒吃過這種好, 抱著燕凌云的手，不讓他把糖拿回去。

　燕凌云就隨意把他抱進懷里, 坐在礁石上, 一顆一顆喂他吃糖。

　始終耐心十足。

　小魚靠在他上，初時覺得奇怪, 后來卻覺得舒服了。現在他已經習慣彎著尾窩著，和這個人一起, 一點點這袋好像永遠也吃不完的糖。

　燕凌云問他：“你住在何？”

　小魚就指了指下面，意思是海里。

　燕凌云又道：“你可有名字？”

　小魚擺了擺尾，燕凌云原以為他沒有, 卻不期然聽到他的聲音：“……小……羊……”

　燕凌云微怔：“小羊？”

　小魚以為他在自己，又擺了擺尾。

　“誰給你取的名字？”

　小魚卻想不起來了。

　燕凌云看著他，見他的眼睛和初生的羊羔一樣，心中一。

　或許是哪個邊民曾經見過他, 給他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小羊”“小羊”的，他就漸漸記住了，覺得自己就小羊了。

　燕凌云：“我給你取個正式的名字，你愿意嗎？”

　小魚點了點頭，好奇的看著他。

　“莫恙，”燕凌云道，“安然無恙。”

　……

　從今天起，小魚羊就莫恙了。

　他是能聽得懂人說話的，還是條特別容易滿足的魚，燕凌云給他好吃的，給他取名字，他就愿意來找他玩兒；燕凌云說想天天見到他，他就天天來找他。有時還抱著自己珍貴的海藻球，和他玩拋出去又接回來的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上半天，燕凌云在海邊練劍，不能陪他，他也不覺得無聊，順著波浪來去，再欺負欺負石頭里的小螃蟹，時間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海上無歲月，他們漸漸從暖高照的秋天，走到了萬沉寂的冬天。

　天氣開始變得莫測詭譎，群島的村民預備著過冬，和燕凌云換了不資，囤在自家的地窖中，同時開始加固房屋。

　燕凌云也重修了房屋，取了黑石做底，挑了百年的木頭做梁，修得極為堅固寬敞。房子有主屋有臥房有廚房，還有一方魚池，而院中的大部分空間，都被他拿來曬了魚干、果干、海藻，這些莫恙喜歡吃的。

　冬日海中苦寒，他不會讓莫恙待在海中。

　他看上去健康自由，但燕凌云細心查看他時，卻總能發現細小傷口。浮屠戰力不濟，很難在海中捕到妖氣充盈的獵，莫恙又未年，頂多能填飽肚子，要長得多好，是不大可能的。

　思及此，燕凌云又開辟了一畝藥田，種下靈草。

　但還未等他布置完全，翌日將莫恙接來，意外就猝不及防發生了。

　冬前夕，午夜時分，海島突然被劇烈的暴風侵襲，翻起了驚天駭浪。島上村民早有準備，房屋如巨石一般扎進沙地，不為巨浪搖，牢牢穩住了基，但海岸邊的小魚，卻是沒有房子住的——

　燕凌云想也未想，夜半劍而去，在翻涌海浪中鋪開神識，寸寸尋人。

　這樣惡劣的天氣，浮屠族很容易被沖走，一旦被沖去了幾千里外，他就未必能再循著氣味回來，更有甚者被迫下潛，遭遇更兇猛的妖。

　燕凌云面沉冷，劍意驚天，左找右找找了半個時辰，就在他想要出海的時候，才終于找到了抓著一團海藻，在沙坑瑟瑟發抖的莫恙。

　往日漂亮的小魚蜷一團，在沙里渾濁得像泥鰍一樣，努力擺尾，對抗著無邊暴雨。他的海藻球已經被沖走了，他卻不想被沖走，所以一直堅持在這里，苦熬等著風雨過去。

　放在以前，他可以跟著風流漂到任何一個小島，一個人寂寞的生活。

　但現在他被養了，不愿意再被卷走。

　暴雨越加激烈，最后關頭，燕凌云牢牢抓住了他，把莫恙捉著抱了起來，越水而出，抄起了他的魚尾。

　莫恙臉上出呆呆的表，似乎還以為在做夢。暴雨打在他的面龐上，把他的魚鰭都打滅了幾分，頭發黏在上，眉眼全是的，本能的擺著尾。

　他們還站在水面上，狂猛烈的暴雨撼不了燕凌云半分，他捉了魚，就支起結界，帶著莫恙朝小屋掠去。

　期間莫恙一直無意識的抓著他。

　直到他們終于回屋，有結界和房屋遮蔽暴雨，一切終于安靜平穩下來。

　莫恙漂亮的眼睛看著周圍，發出了明顯的贊嘆的聲音。人族的房屋是每個妖族都喜歡的，莫恙也一樣，他在海上常常眺村莊，好奇里面的一切。

　現在他終于進來了，躲在里面，外面那麼大的風雨都傷害不到他。

　莫恙抬眼，因為他發現了一間房子里有“水坑“。

　那是燕凌云特意為他挖的魚池，靈晶鑿地，靈做水，周邊鋪了細沙，灑了貝殼，還種了不花蔓。盡管現在天黑沉什麼也看不清，他卻能到一暖暖的氣息。

　燕凌云見他喜歡，就把他抱了過去，放在了池邊。

　莫恙尾尖了水面，驚奇的看向燕凌云。

　“熱的。”他說。

　燕凌云：“對，是熱的。”

　終是順遂心意，親了親他的。

　莫恙被親了，卻不太反應得過來，懵懵懂懂的探出頭，也親了親他的下。

　燕凌云任他索，任他摟著自己的脖子，眼中帶著很淡的笑意。

　魚之大，一池裝不下，莫恙和他玩鬧夠了，就下了水，長長的尾幾乎到了地面，滿足的栽進了池子里。

　燕凌云捉著他的尾尖，也下了水，細細檢查他的，有沒有落的鱗片，或者出的傷痕。莫恙很乖，也很配合，一直安安靜靜的，主給他看自己不舒服的地方。

　水聲淅淅瀝瀝，熱氣氤氳，和外面相比，屋的魚池就像莫恙的家。

　他安逸的浮在里面，出腦袋，看門外炸冰花的雨滴。

　……

　……

　浮屠族十九年，今年莫恙才十六歲，是條魚，卻沒有親友陪護，一個人在淺海混吃混喝。

　往年的冬天，他都過得很艱難，吃不飽是常事，還要擔心被別人吃。

　今年不一樣，今年的冬天，他過得特別幸福。

　每天早上，燕凌云會準時練劍，因為院子正對著魚池，所以他可以看得很仔細，現在不顯，但這日后對他道有著很大的好。

　練完劍，海島日出，就到了兩人用早飯的時候，燕凌云早已辟谷，主要還是莫恙。靈米、靈、魚干、果干、海藻，甚至方圓千里不常出現的食材，都時時出現在莫恙的小飯桌上，他一向吃得很開心，用上半個時辰都不嫌久。

　用完早飯后，若是天氣好，燕凌云便帶他去海邊放風，玩上半天水；若是天氣不好，就教他讀書、認字、練口訣。

　浮屠褪尾化人后，就可以踏仙途。燕凌云已經測過，莫恙是有靈的，資質不好不差，若是足夠努力，后來居上未嘗不可，將來升仙得道也有希。

　現在離他年還有三年，足夠他慢慢教他。

　莫恙不明所以，呆呆的看著他笑，尾鉆進海里，一下就看不見了。

　……

　從冬天到春天，就是莫恙吃百來頓早飯的時間，當暖洋回返、魚群也隨之歸來的時候，燕凌云重新把莫恙放進了海里。

　冬天一過，他還是在大海中更加自由，但其他地方，和以前別無二致。

　燕凌云陪他用飯，陪他嬉戲，陪他聊天，陪他消磨一天天安靜又愜意的時。連村中人都知道這年輕后生養了一條魚，看得跟眼珠子一樣，要等他長大，才會帶他離開。

　而這一等，就是整整三年。

　今年夏的第一日，是莫恙褪尾年的日子。

　也就是今天。

　漂亮的魚越水而出，又潤的后傾，擺起一條長長的尾，最后重水中。

　燕凌云一白負劍，站在礁岸邊，馬尾高束，雙眸被夕照了淡淡金。

　看著他游來游去。

　“該上來了。”他嗓音低沉，朝水面出手。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只手搭了上來，撐著他的手，躍上了礁石。

　燕凌云按了按他的腦袋，屈膝坐在了他的邊。

　今天黃昏過后，莫恙的尾就會落，化作人，再用幾年時間長出新的魚尾，直到二者可以輕易轉換。

　燕凌云從后擁著他，陪他度過這個最重要的日子。

　突地，莫恙開口：“燕凌云，你不要走。”

　燕凌云：“我不會走。”

　“那你不出去游歷了嗎？”

　“小羊想出去嗎？”

　莫恙就點了點頭：“想。”

　“那我便帶你出去，”燕凌云道，“跟我走，好不好。”

　“你愿意帶我嗎？”

　“愿意。”

　莫恙眼中出了懵懂的慕，看著燕凌云：“好，我也想和你上岸。”

　他就又被抱住了。

　直到黃昏徹底落地，第一顆星星升起，他的尾開始了落。

　落的過程并不疼痛，魚尾像煙霧一樣，慢慢就褪了下去，很快，他的漂亮尾變了兩條優、雪白的。

　莫恙試著輕輕擺尾，抬起來的，卻是他的。

　他仍是什麼也沒有穿。

　但卻有一只手，在他屈膝時，慢慢握住了他的腳踝。

　莫恙呆呆仰頭，看見了燕凌云淡金的眼眸。

　他看了好久好久，在某一刻，慢慢閉上眼睛，任后青年的吻落下，捧住了他的脖頸。

　……

　……

　今晚燕凌云很溫，從未有過的溫。

　初生的輕輕掙扎，卻掙扎不開，最后輕輕的環住了他。

　漂亮的魚在他懷里舒展，在星搖月落中慢慢融化，最后全然屬于他，再也逃不開。

　燕凌云看著他的眼睛，吻住了他，整顆心滿脹充盈，將他牢牢的、毫無隙的抱在了懷里。

　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卻分明有濃郁沉厚的意傳到了莫恙心里，讓他也滿滿抱住了他。

　從今以后，他就是他的小魚。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共度以后漫長漫長的時。

　直到永遠盡頭。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啦，撒花撒花撒花嗷嗚！

　前面大燕已經找到了小羊辣，想象是想象他們重逢嘛=口=，羊の燕，燕の羊，分不開的=v=

　這本圓滿結束了，嗷，朕的小天使，，親親親，丸子，親草莓，點點作收，下本見嚶qaq

　最后來一個大親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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