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這天,王春花不知從哪兒得了幾個鹹鴨蛋,早上喝粥的時候,給家裏每人半個,又在門口掛了一株艾草,除此外,與尋常日子沒什麽不同。
早上,何曉蕓洗完服從河邊走回家,聽到村口的大喇叭廣播在那喊,公社的放映隊今晚會在打穀場放電影,讓大家都去看。
每到農閑時候,放映隊就會下鄉,在各個大隊流放電影,這回湊巧,恰好在端午節時到清水河大隊。
旁邊有人與同路,聽到廣播,便說:“曉蕓,晚上去看電影啊。”
何曉蕓笑著說:“我就是想去,小孩子也坐不住,再看看吧。”
“也是,三歲小孩,屁、抹油。”
進了院門,看見魏遠航坐在小凳子上啃粽子,家裏的粽子早幾天就包好了,到現在已經快吃完。
何曉蕓將服曬好,準備回娘家一趟,上次爸崴了腳,好幾天了,不知道好了沒,回去看看家裏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跟王春花說了一聲,又到房裏,對魏建偉道:“我回去一趟,你看著孩子點,別讓他玩一泥。”
打算午飯前趕回來,帶上孩子免不了拖拖拉拉的,不過那小子最近有點黏,一會兒得別讓他看到才行。
“家裏有事?”魏建偉依舊在看書,見進來,把書放下。
“沒有,”對著鏡子抿了下頭發,拉拉上的服,“就回去看看。”
“需要我一起麽?”他又問。
何曉蕓可不敢他一起回去,不然媽見到婿上門,又要蛋點心地張羅了,“我一人就行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出門,院裏沒看見魏遠航,聽聲音,是跟他在後院說話,趁著沒被發現,何曉蕓快步溜走。
到家時,李月桂正好忙活完家務,才要歇口氣,看見,又站起來,“吃過早飯沒?我給你拿個粽子。”
何曉蕓按著,說:“吃了,也吃了粽子。”
一進門就看見掛在房梁上的粽子,小小的一串,估計也就十來個,還是留著給二老自己吃吧。
“爸呢?他的腳怎麽樣了?”
李月桂又坐下來,聽見這話,沒好氣道:“吃了早飯就出門去了,說在家裏悶好幾天,人都悶壞了。隨便他去,別一會兒又說腳疼就行。”
何曉蕓也搬了把椅子坐下,笑道:“能出門,說明就沒什麽事了。”
“不說他,建偉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沒事讓他來幹嘛,又費你兩個蛋。”
李月桂拍一下,“你這孩子,說什麽話。夫妻雙對地走著,其他人才不會有閑話。”
何曉蕓心裏撇,恐怕別人看見跟魏建偉一起走,閑話還更多了呢。
不過也明白李月桂的心,當初兒著魏家,是被多人看笑話的,現在況好了些,更想兒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打那些人的臉。
“家裏有活嗎?菜地是不是要下新種子了?”何曉蕓轉移話題。
“前天你大姐回來,已經幫我幹好了。”
點點頭,又想起一事,“聽說舅舅家已經相中了一名孩?”
說起這個,李月桂輕輕歎了口氣,“相是相了,還是建偉他大嫂那邊的親戚,聽你舅媽說,那姑娘是很可以的,相貌不錯,結實,人也勤快,就是家裏……”
“家怎麽了?”
“唉,說起來也怪可憐的,上頭有個哥哥,小時候生病,一條壞了,現在了瘸子。聽人說,他們家想指著兒多拿點彩禮,拿這錢給他哥說個好親。”
何曉蕓聽得微微皺眉,拿兒的彩禮錢給兒子結婚用,這事還真的有,而且在如今,不算見,甚至有些地方還有換親的陋習。
“那舅媽的意思呢?”又問。
李月桂道:“你舅媽是喜歡那姑娘的,也在考慮,想著是不是讓你表哥先跟人見一麵,如果兩個年輕人合得來,其他事好商量。畢竟你表哥那人,不娶個厲害點的媳婦,怎麽管得住他。”
何曉蕓對這位表哥沒有太多印象,隻記得是個話不多的人,可聽媽的意思,似乎他還有個,不服管教的。
家裏沒事,陪媽說了會兒話,等見過爸後,就回去了。
五月初,驕初盛,草木茂,黃泥路兩旁長滿了狗尾草,何曉蕓扯了幾攥在手裏,打算帶給魏遠航玩,之前出門沒跟他說,希回去後別鬧才好。
正想著呢,忽然就聽小孩大聲喊的聲音。
“媽媽——”
何曉蕓抬起頭,明晃晃的,用手在額頭上搭了個小涼棚,才看清不遠朝奔來的小胖子,魏建偉在他後跟著。
小孩子跑得跌跌撞撞,快到跟前時,腳下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何曉蕓忙上前兩步接住。
“媽媽!媽媽!媽媽!”魏遠航一頭撲進懷裏,仰著腦袋不停喚。
“聽見了聽見了。”何曉蕓無奈應道,用手去他額頭上的汗水,“這麽熱的天,不好好待在家裏,跑出來幹什麽呢?”
不說還好,一說,小孩不媽媽了,立刻換了語氣,頗有點委屈地控訴:“媽媽走了沒跟我說!”
何曉蕓就料到有這麽一回,道:“是媽媽不對,行吧?”
回答得如此爽快,讓小孩一時不知怎麽回,他偏頭想想,媽媽已經道歉,似乎沒什麽好鬧的了,隻得勉為其難道:“那好吧,媽媽以後不可以這樣了。”
“好好,不這樣了。”給他完汗,何曉蕓發現他眼眶鼻頭有點紅,於是問:“剛才你哭鼻子臉了?”
“沒有沒有!”魏遠航忙不迭反駁。
正好魏建偉也走到跟前,何曉蕓問他:“他是不是在家裏鬧騰了?”
魏建偉看了兒子一眼,那小子正衝他使勁搖頭,一點不見方才撒潑打滾的兇勁。
他還沒說話,何曉蕓就看見他前的服上,有點黏黏糊糊的,便很是嫌棄地對小孩道:“肯定哭鼻子了,你看看,爸爸的服上還有你的鼻涕呢。”
魏遠航連忙定睛一看,果真有,這才嘟著哼哼唧唧說不出話。
何曉蕓牽著他手,邊走邊說:“以後不能這樣,媽媽出門沒跟你說,是我不對,可是你在家裏又哭又鬧,還把爸爸的服弄髒了,那是你不對,下次再這樣不講道理,我就要打你屁、了。”
“……知道了。”小孩垂著頭,鼓著應道。
他小小的腦袋瓜裏有點想不明白,明明出門前,他是準備好好批評媽媽的,讓以後再也不能丟下他自己出門,怎麽現在反而被媽媽批評了一頓呢?
三個人往家裏走,經過一戶人家門前,對方正好坐在門口,看見他們,開玩笑道:“剛剛看見建偉抱著小航,我還以為要去哪裏,原來是接曉蕓回家。建偉,這麽黏你媳婦兒可不行啊,一會兒沒看見就來找了!”
何曉蕓笑笑,沒接這話,問道:“嬸兒吃了嗎?”
“還沒,你們呢?”
“我們也沒。”
走出一小段路,魏遠航搖著何曉蕓的手,說:“媽媽,不是爸爸要來找你,是我要找你噠!”
他還覺得自豪,準備邀功呢。
何曉蕓不理他,瞥了魏建偉一眼,他前的鼻涕,在下閃閃發。
活該。
心裏很壞地想,對著的時候就知道使壞,對個不講理的孩子,看他那些壞心眼還怎麽使出來。
忽然想起一句話:鹵水點豆腐,一降一。
果然,老祖宗們的智慧是無窮的。
似乎察覺到的視線,魏建偉向看過來,何曉蕓立刻轉開頭。
做完了這個作,又默默唾棄自己,幹嘛轉頭,好像怕他似的!
可要再轉回去與他對視,又不敢。
中午飯桌上,王春花提起晚上放電影的事,說:“你們幾個都去看吧。”
何曉蕓道:“我怕航航坐不住,就不去了。”
“讓他跟我就行了,難得放電影,去熱鬧熱鬧。”王春花道,又低頭問小孫子:“小航晚上跟行嗎?”
小孩把頭要的跟撥浪鼓一樣,“我要看電影!”
王春花便說:“那就帶上他吧,要是坐不住,再提早回來。”
何曉蕓還要再說,馮秋月道:“曉蕓也去吧,當走一走散散步,要是不好看,我們就回來。”
“對,建偉也去,從前放電影,你都不在家,難得這回在,跟曉蕓一起去。我聽說城裏的年輕人,還沒結婚的時候,都會一起吃飯、看電影,管這個什麽約、約——”
“約會。”魏建偉補充。
“對,就是約會!今晚你們兩個也去約會。”王春花道。
何曉蕓一口湯含在裏,差點被嗆死。忙咽下去,暗中瞪魏建偉。
人家閑閑地了口飯,若無其事看回來,甚至把角往上勾了勾。
何曉蕓氣啊,這家夥絕對故意的,不就是剛才取笑他服上的鼻涕了麽,小氣鬼!記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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