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春花的娘是個種地的農婦,幹起活兒來能頂三個男人。可是恁再力大無窮,在這災荒年景裡也是無用武之地的。洪水淹了農田,村中又開始流行瘟疫。錢春花的爹死於瘟疫後,錢春花的娘終於下定決心,著六個月大的肚子離開了家鄉。
三個月後,在一座偏僻小城的城隍廟裡,錢春花呱呱墜地,開始了作為一名小花的輝煌人生。自會走路,錢春花便跟著娘親走街串巷,沿街乞討,一口蓮花落唱得是天地為之變,草木為之凋零。
錢春花兩歲上得了一場重病,錢春花的娘出門籌錢給看病,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城隍廟裡的乞丐同行們初時還憐憫,扔半個饅頭給果腹,後來見病得越來越不像話,生怕上的病傳染,便索將趕出了城隍廟。
在一個大雪的夜晚,錢春花躺在雪地裡,模糊中似乎見到娘親的手溫地著。
錢春花被凍死了。
春花的魂魄飄飄盪,沒有上天,卻反而飄到了冥司。
從前給孟婆帶過不脂香料,在奈何橋排隊的時候一眼就被認出來了。
孟婆也是很訝異,照理說,神仙轉世都是在天界,不該走冥司這條路。找來禀筆判掐算了半天,終於算出,壽未盡。
春花無奈:“可是我已經死了呀!”
判於是又掐指算了半天。
“你這樣的案例實在鮮見,也許是天庭和凡間的接駁系統出了故障。簡單來說,就是天庭系統覺得你歷劫還未歷夠,而凡間的系統又曉得你已經死了,所以便將你推送到冥司來了。”
“那……怎麼辦?”
判長嘆了一口氣:“我是微末小,權限也是有限。唯今之計,只能送你去凡間再投一次胎。”
春花閉了閉眼。自認是個穩重而不失活潑的小神仙,對上孝敬師長,對下護仙,平日里團結同僚,友睦鄰,除了偶爾投機倒把撈點外快,真的沒有什麼不良的嗜好。
怎麼就淪落到這般田地呢?
“……投胎便投胎罷,又不是沒有投過。”
李春花的爹是江湖上著名的刀客,他的刀快如閃電,出招時,對手還來不及看清他的招數,就已人頭落地。當李春花的爹為江湖第一刀客時,他忽然覺到了厭倦。他累了,想找一個沒有殺戮的地方,退江湖,娶一房媳婦,生兩個娃。
他來到一個青山綠水間的小村莊,娶了村中最的子為妻,夫妻恩,不幾年,就生下了李春花。
在李春花五歲的這個夜晚,大雨滂沱。睡夢中的李春花忽然大哭起來。李春花的爹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殺氣。他從床上跳起來,取出封印已久的刀,握了刀柄。
一隊黑人湧了李春花家的小院,李春花的爹橫刀立在門口。來客不由分說,上前手。
錚然一聲,李春花的爹倒在泊裡。多年不使刀,江湖上比他刀快的已大有人在。
後面的事就簡單得多了,李春花的娘喊了一聲“大俠饒命”便濺五步。
李春花哭喊了一聲:
“爹!娘!”
終究也難逃厄運,慘死刀下。
春花拖著步子,又來到冥司判的公案之前,鬱卒得不得了。
判見來,哧溜滾到桌子底下去了。春花一把把他揪出來,他嗷地一聲掙,繞到桌子對面,抖如篩糠。
春花兩手撐案,目眥盡裂:“你這是個什麼破系統?”
判聲道:“我的系統絕沒有問題,是財神您的命格太奇葩!你可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啊!”
春花瞪著他,忍了半天才將一句可上溯千年的仙罵忍回去。
此刻無比念師父趙不平的先見之明,兩手在腰里了半天,終於將五斤重的金腰帶解了下來,財大氣地擺在判面前。
“煩請判小哥哥想想辦法。”
判立刻雙眼放:“好說好說!”
他埋頭在桌案底下翻了半天,翻出一個玉石般的盤子:“此為觀世鏡,可算出你還需下界歷劫多時日方可返回天界,再自匹配上合適的命格。”
春花半信半疑地湊到那盤子麵前,果見一婦人正在生產,看周遭飾品用度,應是個富貴人家。
“這是?”
“這是觀世鏡為您挑選的最後一個投胎對象。”判笑臉如花,“此嬰一生下來便會遭臍帶繞頸而死,婦人也因難產而亡。財神娘娘盡可以在此喝茶歇息,靜待歷劫完。”
“……”有錢能使磨推鬼,此言不假。
春花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師椅中,見那婦人漸漸地□□越來越弱,終於停止了息。接生婆將一個紅通通的小抱在懷裡,拍打半天也無聲息,急的汗如雨下。一旁丫鬟疾疾出門報導:
“老太爺,夫人撐不住,已經去了。生下的是位小姐,可是……也沒有半點呼吸啊。”
窗外驀地響起一聲老邁的啜泣。
“我兒福薄命蹇,怎麼兒媳也……唉!我長孫家三代忠厚,為何上天要教我這老頭子白髮人送黑髮人!”
春花一怔,但見觀世鏡中現出一灰髮老者,滿臉淚水,巍巍扶著門廊向天拜下。
“老朽長孫恕,生年一甲子,謹小慎微,但求本分,從未求過富貴祿。如今膝下荒涼,家業衰敗,全是老朽一人的過錯。滿天神佛在上,若有劫難,請都降在老朽一人上,留我這孫兒一命罷!”
老者涕零俯伏,泣不聲。
斜放在太師椅上的手漸漸握。
春花神怔忡地著那老人。
幾百年時恍如紫電清霜,歲華驚回,挲舊夢,音容猶在。
不覺抬手了臉頰,竟有意。
又怔愣了一會兒,定定開口:
“那判……”
“財神娘娘請吩咐!”
“我有一事,求你相應。”
此時正是大運皇朝天下,太平盛世已過百年,暗洶湧,妖孽叢生。汴陵城中積善之家長孫家得了一位公子,出世之時狀似夭折,眾人皆以為無,誰知頃刻間嬰又轉死為生,啼哭大作,口吐一枝金報春,驚得產婆打翻了水盆。
長孫老太爺痛哭涕零,跪謝滿天神佛大恩,其後大筆一揮,為嬰取名曰:
長孫春花。
作者有話說:
第一卷結束,下章開始就是凡間的故事啦。
第二卷汴陵秋之第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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