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境,日月無。
電在翻涌的云層中閃現,四起的大霧與云層相接,不辨天地南北。
伏南山畔,不見邊際的混沌匯聚了一虛空的巨大漩渦,回著凜然的煞氣。
冷雨之中,一只通雪白的小鹿埋頭逃竄,在林中發出簌簌的聲響。
忽然,罡風襲來,叢林劇烈搖。小鹿倉皇回頭,便見漫天黑云中,劍驟現,如劃破長夜的星芒。
劍里,一人負劍騰空而立,白勝雪,列松如翠。
漫天烏云滾滾,腳下萬丈深潭,本該顯得他極其渺小,他卻如仙人降世,袍烈烈,姿卓拔。
沈搖。
他于虛空中凌空一踏,袂翻飛間回,單手執劍,攜著凜如電的劍氣向深潭攻去,如急墜的流星。
便在這時,一聲龍攜著濃烈的氣響起,整個伏南山都隨之震起來。
玄黑的巨大鱗片閃爍著粼粼冷,盤桓著濃黑的妖邪之氣。
它不過出了部□□形,便可見是一只長千丈的猙獰虬龍。
它的軀在濃黑的潭水中翻涌,下一刻,便自濃霧下的漆黑深潭中破水而出,氣彌漫的巨口獠牙森森,直朝沈搖撲來。
墜霜劍的銀與震天地的龍嘯相迎。
清冷的劍下,一雙巨大的龍目如同深潭中的漩渦,驟然撞了沈搖的眼中。
濃黑的眼,深不見底。森的紅像吐信的巨蛇,洶涌地在瞳孔中盤桓,像是下一刻就要將沈搖盡數吞沒一般。
沈搖猛地驚醒過來。
是夢。
夢里那雙盯著他的龍目讓他到強烈的窒息,甚至到醒了都尚未消散。
沈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做過夢了。他沉沉出一口氣,正要起,剛睜開眼,便迎面便對上了一雙濃黑的眼睛。
紅流轉,深不見底,和夢中的邪祟一模一樣。
誰!
沈搖袂一揮,縱而起,單手已掐起了劍訣。
可墜霜劍未至,疼痛和窒息卻自脖頸洶涌傳來。那人竟一把握住他的頸項,以極其原始、并未催半點真氣的方式暴地將他狠狠按回了榻上。
高大的影下來,擋住了床榻外的大半亮。在他后,千百支燭火在陌生的宮殿中靜靜搖曳,簾幔層層,沈搖終于在晦暗中看清了這個人。
那雙流轉的眼睛形似鷹隼,自眉尾到鼻尖的線條拔銳利如陡崖,停在薄如刀刃的之上。
沈搖確信自己從沒見過他,可卻覺察出幾分微妙的悉。此人的形容面貌,竟無不像他那個剛收門下的弟子。
尤其他左眼眥下那顆暗紅的小痣,即便逆看不清楚,也與他那徒弟的眼下一模一樣。
這是何人?
下一刻,他聽見了那人低沉沙啞的嗓音。
“知道醒就好。”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從齒關里出來的。
“我哪里都不會再讓你去了。”
沈搖眉心凝起。
何方刁徒,對他說什麼莫名其妙的瘋話。
即便眼前仍舊是夢,沈搖也從沒做過這般沒完沒了的夢。
他早已心生不悅,抬手便按在了那人青筋凸起的手腕上。元嬰中期水系單靈修士簡單的一道真氣,瞬息便能使此人脈凍結,筋骨斷裂。
但就在催息的那一瞬,劇烈的疼痛灌注經脈,傳遍了沈搖的四肢百骸。
他痛得眼前一黑,下一刻,劇烈的咳嗽便從嚨里發出來,將他的視線都咳得模糊了。
他摔回了床上,磕在床榻上的手肘和經脈寸斷的痛苦相比,只剩下了微不足道的麻木。
——
分明昨日,沈搖還在上清宗的點青峰上,為新收的五靈弟子翻閱典籍。不過一夜之間,他卻出現在了這個陌生的地方,病骨支離,真氣全無。
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況下傷他至此,并將他從守備森嚴,且有飛升上神所作的護宗大陣中擄至此的,放眼整個修真界也絕無這樣的大能。
更何況,他沈搖一生至此都未有樹敵,怎會有人費盡心機,害他至此?
但他現在無暇顧及這些。他止不住的咳嗽,氣息都不均勻,通經脈痛得他不住抖。
他本該負有元嬰的府,此時空空,靈也似是寸寸盡斷。隨之消失的是他充盈周的真氣,像是原本踩在云端的人,忽然墜在了凡塵的土地上,摔得筋骨皆碎。
他咳得耳鳴,又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
“帶進來。”
冷的風卷冰涼的簾幔,一個人被丟在了他的榻邊。
沈搖視線模糊地看向他,便驚訝地發現,此人分明是百草谷谷主座下最得意的首徒,他在仙門盛會中見過幾次,記得他姓言名濟玄。
他驚訝地看著言濟玄,言濟玄卻恍若未聞,飛快地直起上,搭上沈搖的手腕。
頓時,一道微涼的氣息游走過他的經脈。
氣息流轉的覺稍縱即逝,言濟玄便收回了手,回跪伏在那人前。
“回九君,仙尊并無大礙。”
“你說過,他只要醒來就會沒事。”那人的語氣咄咄人。
“是的,請九君放心。仙尊不過是在不知時催了真氣,片刻便可平息。”
“為什麼還會咳嗽?”那人聲音冷,像是下一秒鐘就要將眼前這人挫骨揚灰。
言濟玄的視線落在了那人放在側的手上,張了張,還是沒有說話。
那是方才他扼住沈搖脖頸的手。
那人的指尖了,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兩下。
“滾吧。”
許久之后,他中出了兩個字。言濟玄如蒙大赦,飛快地起離開。
那人的目重新落到了沈搖的上。
他背而立,站得筆直,上玄黑的袍逶迤曳地,金流轉。沈搖的視角只能仰著頭看他,使他愈發像個戾的暴君。
對視片刻,沈搖卻見他緩緩將右手背到了后,像是因愧悔而藏起了某件兇,作雖慢,卻莫名顯出兩分倉皇。
還是剛才掐他脖子的那只手。
——
“……催了真氣。”
對視片刻,面前這位被稱作“九君”的男人重復了一遍言濟玄的話,似是怒后反笑,勾起了。
“還要殺我?”他問沈搖。
跳的燭火下,他角現的犬齒微微泛著冷,像是問的這件事對他來講有多荒謬。
沈搖覺得此人多有些病。他既為人所擄,想要反擊豈非理之中?
“不知我與九君有何仇怨。”沈搖息著問道。
卻不料,只是一句簡單的一句問話,面前的那人卻瞳孔一,本就冰冷兇戾的神立時變得可怕。
他眼中乍起,在黑瞳孔里翻涌。幾步之遙,沈搖甚至聽到了他登時變得重的呼吸聲。
“你我什麼?”那人像是費力地調整了呼吸,才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似的。
沈搖覺得此人更加奇怪,言語舉止,像個瘋子。
他看向那人,問他:“九君,莫非不該這麼稱呼?”
那個人的居然微微抖了起來。他眼中更甚,像是點燃了的火焰,兇猛地燃燒著瞳仁中原本的黑。
下一刻,冷冽的風撲面而來,沈搖只閉眼一躲的功夫,便被人推著,狠狠撞在了床榻的靠背上。
那雙游離著的黑眼睛近在咫尺。這麼近的距離,正好能讓沈搖看到那雙眼睛里泛起的水霧。
水霧很快凝結了一滴清晰的水,將那兇狠、凌厲的眼睛浸潤得有些可憐。
但他表卻鷙至極,便使那點可憐愈發顯得瘋魔。
“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這樣我麼。”那個人咬牙切齒,像在警告他,又像是下一秒就要將他掐死。
沈搖愈發覺得無語:“我何嘗你,難道不是你害我至此?”
那人又像了什麼刺激,抬手便又要去扼他的脖頸。可剛到他,卻又像了電一般,猛地蜷起了手指。
他像是被什麼話激怒到了極點,理智全無,卻又忌憚什麼似的,害怕傷害到他病骨支離的殘軀。
許久,他的手猛地落下,狠狠按在了沈搖頭側的靠枕上。
“是,我本就是罪孽深重,萬劫不復的人。”他呼吸抖,像是在自言自語。
沈搖更加篤定這人是個瘋子。世間修為高深者不過寥寥數人,他在心中數了一遍,也不知面前這人究竟是走火魔的哪一位。
“那麼,九君既廢我修為,關押我于此,究竟有何所圖?”沈搖懶得聽他自我剖白,單刀直地問道。
面前這人明顯一愣,接著,他笑了。
這笑容森冷而絕,眼中淚粼粼。淚之下,那人雙眼中的燃了火,死盯著沈搖時,有種抑著的瘋狂,像是要將沈搖也整個投他眼中的火海,連同他自己一起焚燒灰燼一般。
他勾起指節,緩緩拂過沈搖的臉頰。
“我想要的,只是將師尊永世鎖在我邊罷了。”他說。“師尊不是一直都知道麼?”
“……你我什麼?”
這回,到沈搖眼詫異,問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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