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景琰回想與瑤貞妹妹從初識到定,到如今相互牽掛多年,自己已足夠努力,這段緣卻遲遲無果,不好一番慨。
瑤貞婉嫺雅,多才多藝,從小就是個善良溫的好孩,鄭景琰因自多災多病,四五歲被師父帶往深山道觀調理,久病良醫這句話完全是他的寫照,潛心修煉調養之餘嘗百草煉製各種藥丸,長年與藥草爲伍,薰得一的藥味,待他十二歲回京城,不僅被當鄉下小子,還遭人嫌棄,在他的印像裡,沒有幾個孩兒願意靠近他,就連自家妹妹和表妹都不肯坐在他旁邊。唯獨九歲的瑤貞妹妹第一次見面就跑來拉著他的手,天真地說:
“景哥哥,你上有藥草香,我喜歡,我最聞這個了!”
久居深山,他心沉靜而冷漠,但那時,卻因爲這句話暖了一暖。
他以榮平侯世子的份進京城權貴子弟圈子,又做了宮裡四皇子的伴讀,逐漸被人注目,也有好幾位子表示們喜歡他上的藥草香,他知道那是假的,們眼神閃爍,表勉強,或許其中真有像瑤貞妹妹那樣天生藥草香的,但他可以肯定:們絕不會喜歡他那副病癆鬼一樣單薄細弱的子!
瑤貞妹妹則不同,真誠而自然,時任兵部郎中的王大人與他父親榮平侯往甚,王瑤貞便時常隨母親來侯府走,當時侯府也有許多孩子,唯有瑤貞一人可以跟在他後頭跑,別人,他是不屑帶們玩的。
父親有次喝多了酒,曾當著他的面對母親說等瑤貞滿十歲,就讓兩個孩子訂親……但沒過多久,統管京都衛營的父親意外病故,這事便不了了之。
熱孝在,他不再宮伴讀,在城外山莊爲父親守墓三年。
三年後他重新回到四皇子邊,容貌外表逐漸有所改變,仍然清瘦單薄,但終究是長高長大了,不論男人人,一看到他的臉,總會流出一種令他極不舒服的表——陶醉大於驚詫,彷彿他的臉上開出花兒來一般。
只有瑤貞妹妹依然待他如故,十分的信任依賴他,將孩兒家的小心事告訴他,也問他每天都忙些什麼事,宮裡好不好玩,皇子們會不會欺負他,如果被欺負了,就別再進宮,會陪著他玩……他的話不多,只是安靜地聽傾訴,父親已去世,兩家聯姻之事無人提起,榮平侯府主母鄭夫人綿,一切只聽老太太的,老太太看不上位一般的王家,要的是門當戶對,而王家自是不好意思主高攀,鄭景琰便只把瑤貞當妹妹般呵護關,沒有別的念頭。
他告訴瑤貞妹妹皇宮裡確實好玩,富麗堂皇、侖奐,但是規矩很嚴,束縛也不,像這樣天真活潑、說笑的孩進了宮,只怕是要吃苦頭的。
看到瑤貞妹妹聽得變,他不覺微笑了。
他經常能得到皇帝和后妃們的賞賜,拿回來先讓自己的妹妹和瑤貞妹妹挑選,剩下的才給母親和老太太,任由們喜歡給誰就給誰。
就在這一年,他奉旨隨皇子出京城周遊天朝各地,需要歷練兩三年方能回京,瑤貞妹妹知道後跑來找他,不顧孩子的矜持和,主說出父輩之間的約定,並告訴他:心裡其實早認定了他,希他不要嫌棄!
好而純真的孩,全心全意待他,還來不及,怎麼會嫌棄?
瑤貞終究是赧難持,說完話便落荒而逃,他將留下的香包和繡帕珍藏起來,提筆給寫了一封信,承諾等他回來即請家中尊長上門提親!
之所以沒有馬上就與王家議親,是因爲他心裡明白,此次陪皇子們外出,名爲遊山玩水,巡訪各地民民風,實際上這可謂是一次兇險歷程,誰也弄不清楚路途上會發生點什麼事!
他已請得師門相助,暗中保護四皇子的安全,但不能擔保自己肯定能夠安然無恙地歸來,因此,只能先私下訂,萬一有個好歹,也不至拖累了。
就這樣,兩個人各揣一份意,全無音訊地離別了三年,三年後他和四皇子最後一批迴到京城,所幸毫髮無損,帶回的各樣記錄和事也最珍奇,皇帝無比高興,對四皇子大加讚賞,頒下的賞賜之是其他皇子的數倍!
四皇子得到皇帝看重,鄭景琰也可以放心地和瑤貞論親了,意料之中,剛與家人提起就遭到了老太太的反對,老太太不喜歡王家人,認爲自己兒子生前爲王耀祖升之事四打點,請客喝酒,而後王耀祖倒是好了,順利晉上侍郎,自己兒子卻得急病去世,蔫知這不是爲王家心太多之故……老太太的態度影響到了鄭夫人徐氏,鄭夫人想到丈夫英年早逝不心酸傷懷,也不同意與王家聯姻。
老太太甚至說若是等不及從外邊挑選孩子,那麼家裡有兩三位表妹,你看中哪一位,就娶哪位好了!
幸虧家裡幾個表妹有的未及笄,有的本就看不上他這副板,早與別人訂了親,不然鄭景琰更加頭疼。
可謂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鄭景琰想好法子促婚事之時,王家出事了,王耀祖遭彈劾,被貶出京,鄭景琰去看王瑤貞,哭個淚人,說只怕這一去再難相見,捨不得他!
鄭景琰便找四皇子商量,王耀祖是老榮平侯舊下屬,自然而然擁護的是四皇子,此次被貶並非他真的犯了什麼大錯,而是大皇子的手筆!經有司查證論定,罪名已落實,王耀祖是護不住的,只能用一些關係,設法將婦孺留在京中,不必顛沛流離之苦。
出乎意料的是,王家人不肯分離,即便是妾室和庶子也願跟隨老爺出京,而王老太太病弱不堪,實在不住舟車勞頓,王耀祖跪下請求母親留在京中養病,由三兒王瑤貞陪護,這樣,王家才留下兩個人。
王耀祖一家走後,鄭景琰悉心關照王瑤貞和王老太太的生活,耐不住王瑤貞時時爲自己的境遇傷心難過,每次相見總流淚不止,鄭景琰便又回家重提與王家的親事,他真有心做某件事,是非要做不可的,最終讓他說了祖母和母親,誰知,厄運再次降臨——王耀祖在前往貶地途中遇匪被害,說是一家二十餘口人全死了!
王瑤貞要爲父母守孝三年,悲痛之餘,親事也不提了!
但鄭景琰沒有忘記承諾,整整三年,他和老太太鬥智鬥勇,是不肯娶妻。
好不容易三年過去,老太太也累了,孫子實在不肯娶別人,只有退而求其次,先答應他把王瑤貞娶回家再說吧,好歹有個盼頭,生下一個半個曾孫,也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不幸的是,王老太太在節骨眼上去世,王瑤貞的孝期延長一年不說,鄭老太太和鄭夫人徹底不肯談這門親事了!
事一波三折,鄭景琰不得不改變之前三年只管拖和推的強做法,幾乎用盡所有的耐,陪著小心順從老太太,老太太要他往東絕不往西,唯一的條件:想親自挑選,要娶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
他想在挑挑揀揀中花費時日,也越發不好,三天兩頭傷風咳嗽,及心肺,舊疾又發作……總之就是太不好了!
而老太太不僅答應他的條件,忙前忙後親自爲他安排相看,更爲他的心勞神,不但免他早晚請安問省,老人家一有空閒還讓丫頭僕婦們扶著親自走去探孫子!
鄭景琰回顧往事,黯然嘆息,輕輕鬆開了掌中握的香囊:細想起來,自己實在不孝,如此對待老祖母,未免太狠了!
走進安和院,四下站著坐著的丫頭僕婦們看見侯爺來了,立刻散開,長的忙跑去稟報,不消一會功夫,“侯爺來了”的聲音頻頻響起,依次傳遞進屋,直至老太太臥榻前。
鄭老太太閉雙目躺在牀上,無聲無息,彷彿睡著了一般。
鄭景琰在祖母牀前跪了整整一夜,鄭老太太睡得安穩,理都不理他。
第二天清晨,老太太倒是準時醒了,卻不讓人服侍起來梳洗用茶飯,也不下牀如廁,只睜著一雙眼在牀上躺著,不和任何人說話,更不看牀前跪著的鄭景琰,對他告罪的話充耳不聞。
鄭夫人徐氏前來給老太太請安,見兒子還這麼跪著,大爲心疼,但老太太不吃不喝不說話,誰不害怕?徐氏連早飯也沒顧上吃,陪兒子一同跪著。
大姑太太方鄭氏忙裡忙外,變著戲法往老太太牀前端送各種吃食,上不停,拿無數好話又勸又哄,老太太不耐煩罵了幾句,方鄭氏只得作罷,閉退到外間去了。
辰時過後,依從鄭景琰的吩咐,前院管家領進來兩位醫,要爲老太太診脈檢查一下,老太太斷然拒絕了,還讓丫頭垂下牀前厚重的帳幔,不想看到鄭景琰母子。
鄭景琰明白,老祖母真的不再縱容他了!
他自己就深諳醫道,不用爲祖母診脈,是聽斥罵姑母的聲音就能知道,祖母開始虛,尋常人一兩餐飯沒什麼,但老人不行,尤其是自家祖母,上不的富貴病,沒點飯食粥飲支撐,很容易真的犯起舊疾,一宗連著一宗,調理起來可就困難了。
他只能走到這一步,再不能堅持下去,老祖母的耗不起,他也不肯、不捨得傷害祖母和母親。
鄭景琰站起,先把母親徐氏扶起來,送到座椅上坐著,然後走出外間客氣地將兩位醫送走,又讓丫頭端來一碗熱熱的白米粥,自己捧在手上,再次走到老太太榻前跪下,溫言道:
“祖母,孫兒知錯了!請祖母息怒,打今兒起孫兒改過,祖母說什麼,孫兒都聽!昨日之事孫兒認下,雖然沒見著姑娘,但若祖母覺得好,咱們就早早下定,聘娶了吧!”
鄭老太太回過頭來,一張滿是褶子的臉上老淚縱橫:“你可當真?”
鄭景琰雙手高舉粥碗,俯下頭去:“孫兒聽話了,但憑祖母安排,請祖母起來用些粥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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