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亮。
影影綽綽的人影,絡繹不絕的朝著咸宮麒麟殿走來。
秦始皇勤政,臣子免不了要遭罪。
每天卯時(凌晨五點)朝會,對后世之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因此宮之中的陳慶還在呼呼大睡。
但是在大秦朝,上至嬴政本人,下至三公九卿、太尉、史大夫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陛下駕到——”
趙高抑揚頓挫的語調回在大殿中,頭接耳的臣子們迅速回到大殿兩旁,恭敬的跪坐在各自的坐墊上。
嬴政一夜未睡,略顯疲態,眼眸卻依然明亮有神。
“參見陛下!”
眾臣齊刷刷作揖行禮。
“免禮。”
嬴政揮揮手,目在朝中幾個重臣上掃過。
尤其是老將王翦,他的視線停留的時間格外長一點。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趙高喝了一聲,退到了旁邊。
“陛下,臣有事啟奏。”
一名史大夫直起,高舉笏板。
“臣要彈劾武將辛勝之子無故毆傷他人一事。”
史大夫站到大殿中間,口齒清晰的將事原委道來。
嬴政聽完,簡單的做出了罰俸,閉門思過三日的懲。
后來又有人奏報水患、山匪聚眾作等,秦始皇一一批示。
大殿里短暫的安靜了一會兒。
趙高的視線來回尋梭,如果再沒人上奏,就該退朝了。
“還有誰要稟奏?”
嬴政主開口。
無人應聲。
趙高剛要喊退朝,就聽到嬴政話鋒一轉:“昨日寡人輾轉反側,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王卿,你上月奏稟立儲一事,今日不妨議一議。”
秦始皇喝了口茶潤了下嚨,語氣輕描淡寫。
眾臣齊刷刷的抬起頭來,面驚愕之。
陛下今天這是怎麼了?
以往每次有人提立儲,嬴政總是十分不耐煩的打斷。
看樣子短期,皇帝并沒有這個打算。
然而現在卻主提起來了!
王翦先是愣了一下,眼底迅速流出喜悅的神。
陛下終于要立儲了!
王家貴為武將之首,然而樹大招風。
而今他已經耄耋之年,不知還能活上多久。
長子王賁久經沙場,落得一傷病,長年需要臥床休養。
王家的第三代王離資質平平,雖然在父輩的余蔭下也躋大秦猛將之列,威卻遠遠不足以服眾。
王翦一直擔心自己故去后,整個王家就會轟然垮塌,為過眼云煙。
但是扶蘇當上太子就不一樣了!
因為扶蘇是他的孫婿!
有這層關系在,無論如何王家都不會混的太差。
一旁的蒙毅同樣面喜。
蒙家與扶蘇素來好。
如今他的哥哥蒙恬和扶蘇殿下一起駐扎在北方,防止匈奴南下。
男人三大鐵,一起扛過槍。
這妥妥的是患難之呀!
要是扶蘇當上太子,何愁蒙家不發達?
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
李斯微微側頭,不著痕跡的給大將李信打了個眼。
現在朝中能說話,敢說話的非他莫屬。
然而李斯卻不知道,他的一舉一都落在嬴政的眼中。
一含而不發的殺氣,藏在嬴政的眸底。
趙高不自打了個哆嗦,疑的向端坐不的秦始皇。
陛下這是怎麼了?
以往每每有這種覺,都是他要殺人的前兆。
到底是誰怒了祖龍?
“陛下!”
李信思量片刻,高聲道:“大秦威加四海,八荒懾服。陛下春秋鼎盛,正虎狼之年。微臣認為,立儲一事還尚早。”
王翦皺著眉頭扭看了他一眼,心頭大為不滿。
沒完沒了啦?
不就是因為伐楚那點破事,你明里暗里跟我王家作對。
昔年秦國伐楚,嬴政召集武將商議。
王翦言道非舉傾國之力不能滅楚。
李信為了搶功,聲稱自己只需要二十萬大軍便可。
嬴政龍大悅,便任命李信為主將,攻打楚國。
王翦憤而告病養老,不理外務。
結果李信大敗而歸,損失慘重。
嬴政不得已,親自登門請老將王翦出山,并征集全國青壯總計六十萬,全部由他指揮,這才一舉滅了楚國。
因為此事,李信許多年都不皇帝信重。
在朝中二人的意見一旦發生沖突,嬴政必定信王翦,對李信的建議置若罔聞。
都這樣了,要是李信心里沒點怨念那才有鬼呢。
更何況扶蘇是王家的婿人盡皆知。
要是扶蘇日后當上了太子,還有他好日子過?
“嗯。”
嬴政緩緩點頭。
李信大喜,還以為他的意見被聽進去了。
“眾卿暢所言,寡人絕不怪罪。”
嬴政面平靜的開口。
到李信的鼓舞,又有幾名史大夫站出來各抒己見。
意思無非是大秦昌盛,陛下強壯,立儲一事言之過早。
“陛下。”
蒙毅忍不住站了出來。
再任由這群宵小囂還了得?
“扶蘇殿下剛毅勇武,寬仁大量,乃不可多得之梁才。”
“況且殿下已近而立之年,微臣認為,立儲正當其時。”
“上合天道,下遂人意。”
“對外可使六國余孽徹底死心,對于吾等亦是心安。”
“微臣認為,立儲一事宜早不宜遲。”
蒙毅侃侃而談,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
在他的帶領下,許多親近蒙家和王家的文臣武將也紛紛表態。
“李相,你可有話想說?”
嬴政暗暗把每一個人的態度記在心里,轉頭看向了沉默不語的李斯。
“微臣……”
李斯心中總有種不對勁的覺。
但是到底問題出在哪里,卻說不出來。
“微臣以為,立儲之事不急于一時。”
“當務之急……”
李斯準備的長篇大論還沒說完,嬴政突然打斷:“若是寡人心意已決呢?”
他直視著對方,目說不出的凌厲,有肅殺的意味。
李斯心頭咯噔一下。
朝中百人人變。
今天的陛下一定是哪里不對!
以往嬴政哪怕不認同李斯的意見,也會等對方說完,才出言反駁。
今日卻半點面都不給他留,而且似乎有故意讓他下不來臺的意思。
“微臣自然是全聽陛下吩咐。”
李斯連忙躬行禮,口悶得厲害。
陳慶!
除了他還能有誰?
莫非他口中的佞正是自己?
簡直荒唐!
老夫為大秦出謀劃策的時候你在哪里?
老夫這些年來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時候你在哪里?
陛下怎麼就聽信了他的一己之言,對我如此!
老夫怎麼可能干出扶蘇殿下自縊亡這等大不敬之事?
老夫從未想過呀!
李斯暗暗握了拳頭,把陳慶恨到了骨子里。
“太史令何在?”
“微臣在。”
“寡人立扶蘇為太子。擇良辰吉日,祭告太廟。”
“派快馬通傳,召扶蘇回咸。”
“退朝吧。”
簡短的幾句話之后,嬴政站起來轉就走。
麒麟殿響起嘈雜的議論聲,眾臣惶惶然不知所措。
李斯始終垂著頭,臉說不出的難看。
不除此獠,大秦早晚要壞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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