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半,傳說中的漂亮主播終於來到了佑海口腔。
從在前臺簽到開始,微信八卦小群裏的消息就沒斷過。
【來了來了,你神今天也太好看了彭小帥】
【材也太好了吧,同樣是人,別人怎麽這麽會長呢。】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個頭發怎麽卷的?理發店燙不出來這效果吧?】
【你們要不說是主播,我還以為是個小明星呢。】
彭小帥出現,回複了幾條艾特,然後發了個紅包,求爺爺告地道:【拜托大家在醫院群裏聊聊就可以了,千萬別發網上去,萬一有腦殘跑來醫院,那就麻煩了。】
【明白。】
【謝謝老板,明白明白。】
【帥帥你還待在診室幹什麽?出去接你神啊,多在眼前晃兩圈,混個眼也好啊。】
彭小帥盯著這條消息,了手指。
他也想。
他原本的計劃是從小月亮踏進佑海口腔的第一秒起,他就假裝偶遇,然後一路帶著到診室,陪整個診療過程。
但現在不可以了,小月亮的主治醫師換了林綺眠,林綺眠還跟他強調了,對待所有的患者都要一視同仁。
這是林綺眠第二次因為小月亮的事教訓他了,彭小帥不敢輕舉妄,生怕自己好心辦了壞事,讓林醫生更討厭小月亮。
所以別說出去接了,彭小帥現在連診療室都不敢出,隻能坐在沙發上,抖著焦急地等待。
林綺眠的診療室在他斜對麵,門大開的時候能稍微看到一點,相比他的焦灼,林醫生平穩冷靜,一切如常,正在跟一位年長的患者聊天。
群裏一路播報,離得越近消息刷得越快。
終於,有人來到了診療室門口,探出半個腦袋,輕聲輕氣地問:“請問,方醫生在嗎?”
彭小帥手一抖,手機掉到了沙發裏去,他埋頭慌裏慌張地翻出了手機,這才應了一聲:“是這裏。”
許月亮著門框視線掃了一圈,見裏麵沒人,才出了半個子:“我這會進嗎?我是之前預約拔智齒的許月亮。”
“對,請進請進。”彭小帥終於找回點理智,站起了,“你先進來,這會沒人。”
許月亮走了進來,穿了件波西米亞風的碎花長,步子得又小又輕盈,淺金的長發和擺一塊輕輕晃,水波紋一般。
和之前一樣,彭小帥不太敢去直視的臉,視線來回飄了兩圈,沒地放,幹脆去給倒了杯水。
“你坐。”水端到許月亮麵前,彭小帥才道,“方老師今天臨時出差,你的手將由我們科的另外一位主治醫生進行。”
“啊?”去端水的又白又細的手指停住了,許月亮聲音都變小了,“方醫生不在啊,那……我是不是約別的時間比較好?”
其實彭小帥也覺得約別的時間比較好,方老師和藹可親好說話,有在,彭小帥都能自如點。
但沒等他給點暗示或者明示,有道影從診室門口而過,清冷的嗓音像捧冬天裏的雪塞到了後脖頸子裏去。
“來了?做前準備。”
彭小帥一個激靈,坐對麵的許月亮也一個激靈。
林綺眠隻是路過,白大褂飄了那麽一下,就足以讓診室裏的兩人心驚膽戰。
許月亮說話都有些結了:“這,這個是要給我,拔,拔牙的醫生,嗎?”
彭小帥:“是,是。”
許月亮坐直了子,嚨:“好,好年輕啊……”
彭小帥趕安:“你別看林醫生年輕,技很好的。我們這邊一些特別難拔的牙,都是林醫生理……”
他話沒說完,許月亮已經有些淚汪汪了。
眼睛本來就大,瞳孔又黑又亮,眼淚冒上來的時候,就像一泓被太照著的清泉,波粼粼。
彭小帥裏的話噎住,許月亮輕輕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我這個,算特別難拔的嗎?”
彭小帥心裏慌,上也:“你這個一般,切口找得好的話能直接撬出來,可能鑽都不用上……”
聽到撬和鑽字的許月亮:“……”
彭小帥:“誒,你別哭。林醫生剛才都看到你了,知道你今天要過來拔牙,你可不能當著的麵跑了,很……”
許月亮:“???”
彭小帥咽了咽唾沫:“嚴肅的。”
許月亮:“哇——”
徹底哭了出來。
是有前科的,一哭就很難停下來。
拔牙這種事就是會越想越怕,彭小帥手忙腳地給紙巾,許月亮又怕拔牙又怕嚴肅的醫生,這次連逃跑的理由都不敢想了。
眼淚串地往下掉,彭小帥看著心疼,問:“要麽我們再往後挪挪?”
許月亮卻瘋狂搖頭,甩得眼淚都飛了出來。
一邊哭一邊跟彭小帥說:“你做準備……”
然後自己躺到了治療臺上去。
林綺眠靠著走廊的牆,聽完了大部分的對話。
許月亮真膽小啊,許月亮哭得真隨便啊,許月亮嫌棄年輕,怕給拔不好牙。
許月亮的牙片看了,埋伏阻生,是有點麻煩,但並不難。
林綺眠拔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有護士從走廊盡頭拐彎過來,跟打招呼:“林醫生。”
林綺眠應了一聲,診療室裏的聲音驟然便全停了,林綺眠戴上口罩,推了推鼻梁上掛著的眼鏡,用醫生們最常用的雙手兜步伐,走進了診療室裏。
沒看治療臺上的許月亮,來到了彭小帥邊,問他:“麻藥下了嗎?”
彭小帥躲半米遠:“下了。”
林綺眠俯查看電腦上的病曆,確定無誤,道:“去拿藥吧。”
彭小帥看了一眼。
因為拿藥的時候要費,所以一般都是患者自己去拿的。
除非遇到了什麽急況,或者住院病例,才會稍後結算。
林綺眠說著要一視同仁,結果現在就開始區別對待,彭小帥非常擔心。
他停頓了幾秒,林綺眠轉頭,對上了他的目。
表十分……嚴肅,彭小帥往後了。
林綺眠開口,解釋了句:“那個樣子,能拿嗎?”
躺在治療臺上的許月亮本來就豎著耳朵,聽到醫生提起自己,吸鼻子的聲音都停住了。
安靜得仿佛失去了呼吸。
“對,對。”彭小帥應了兩聲,拿了單子,快速出了診室。
診療室裏就剩下了林綺眠和許月亮。
林綺眠轉,靠著辦公桌,著許月亮。
這個角度,能看見的隻有許月亮那漂亮的淺金長發和垂落下來的擺。
彩繽紛鮮亮,輕而易舉地就跳出了醫院這冷清的環境,讓周遭一下子都變得陌生起來。
林綺眠在想,許月亮會不會認出自己。
離了高中時期自己沉迷的那些並不存在的幻想,要真客觀理智地去回憶,和許月亮真正的集,不過那一次。
黃昏灑在空的教室裏,同學們都去拍畢業照了,許月亮每次都能準地找到這樣的好時機。
溜進他們班,溜到林綺眠的桌前,做賊一樣把校服外套裏藏著的東西掏出來,塞進了林綺眠的桌兜裏。
林綺眠進了教室,攥住了的手腕。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一定不會去攥住那截細得仿若無骨的手腕,然後盯著那雙鹿一般純真又慌張的眼睛,帶著自以為是的笑容,問:“你在做什麽?”
“我我我我我……是我哥讓我幹的的的,他喜歡你不關我的事啊啊啊啊啊……”
就像一份等待很久的禮盒,興衝衝地拆開了,發現賀卡上寫的不是你的名字。
恨不長久,尷尬永流傳。
林綺眠至今記得那一幕自己心跳的頻率,記得許月亮結結說的每一個字,記得寒意從頭頂落下來,打得四肢都僵的覺。
閉了閉眼,把這些從的腦袋裏趕出去,然後大步上前,拉上了治療臺的簾子。
藍的簾子,藍的治療臺,許月亮躺在麵前,脖子梗得直直的,腳並得的,像一尊僵直的麗雕像。
雙手疊放在前,呼吸努力在憋了,但仍然很快破防,眼淚從迷蒙的眼睛裏不斷往外湧,口起伏,帶得手指都微微發。
活生香。
林綺眠腦袋裏不合時宜地蹦出這幾個字,又不合時宜地到了一莫名的爽。
就像多年大仇得報,那個當年被人宰殺的自己為了刀手。
“你好。”林綺眠道。
許月亮的視線本沒法對準,一開一合,斷斷續續跟道:“醫生,醫生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哭的,我,我忍不住,我也不想哭啊嗚嗚嗚嗚嗚……”
林綺眠快要控製不住自己上揚的角,該慶幸自己這會口罩眼鏡戴得齊,還能偽裝一個正直無私的醫生。
許月亮響亮地吸了一下鼻子,林綺眠側,從治療臺上了兩張紙巾出來,蓋到了許月亮的臉上。
許月亮呼吸驟停,林綺眠道:“一下。”
許月亮拿起紙巾,一通抹。
臉上到底是幹淨了,眼睛也清楚了,林綺眠再轉過來的時候,兩人對上了視線。
在無影手燈下,林綺眠清晰地看到許月亮的瞳孔,微微放大。
一個顯而易見的驚訝的表。
有人腳步聲闖進,彭小帥掀了簾子:“林老師,東西都拿來了……”
林綺眠太微微一跳,接過了他手裏的東西,彭小帥走到了一旁,一邊洗手一邊道:“你不用怕,打了麻藥,什麽都覺不到……”
林綺眠突然道:“你去忙吧。”
彭小帥愣住,林綺眠拿過醫用鋪巾,俯下去,對許月亮道:“脖子抬一點。”
許月亮愣愣看著,乖乖照做,林綺眠手指穿過的頭發,幫係好了鋪巾。
靠近的那一瞬,有清甜的香氣。
直起的時候,才覺得愈發明顯。
彭小帥還愣著,林綺眠麵無表地下達命令:“把蓁蓁過來。”
說好的事現場反水,彭小帥十分不理解,卻也毫無辦法。
他氣衝衝地出了診療室,小小的一方藍空間裏,又隻剩下了林綺眠和許月亮兩人。
這話本來就該說,林綺眠戴上了醫用手套和麵罩,微微彎了彎角,語氣像春風一般和煦:“不要怕,我不會讓你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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