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遙遙向揮揮手,旋即疾步離去。
蔡昭急的在深壑邊上走來走去,這麼寬的距離一下躍不過去,但凡有條長鞭或長繩給稍微借點力也好啊,可自長在落英鎮,從無習慣隨攜帶兵械。
最后一咬牙,決心寧愿多費些功夫,繞路也要盡快趕去戚凌波的居所,仙玉玲瓏居。
繞過深深的崖壑,順著山坡力往前,遠遠見織金鋪銀的仙玉玲瓏居已是火熊熊,烈焰四溢――沾著污的尹家私衛們或抱著肚子或握著手臂,嗚呼哀哉躺了一地,逃跑不及被燒傷的侍婢僮兒靠在水池邊哀嚎,未被波及的人手忙著端水救火。
蔡昭小心過地面上的焦黑樹木花枝,無措的站著看周遭的兵荒馬。
隨后抓住從邊經過的小婢,問道,“這是常寧放的火麼?”
那小婢聲道:“是,就是常公子!他一來就把所有侍衛都打翻了!他小姐出來,小姐沒出來他就不由分說放了火,說要小姐出來!”
蔡昭:“現在凌波師姐在哪兒?”
“戴公子帶著小姐從后門走了,常公子一路追了過去!”小婢已嚇的哭了。
蔡昭放開侍婢,從地上撿了把完好的青g劍,順著小婢指的方向提氣飛奔而去。
……
垂天塢,青紗廊下。
俊英氣的青年坐在竹榻上,細細拭著劍‘鯤鵬’。
侍從小聲回稟:“公子,仙玉玲瓏居方向似是起火了,公子不去看看麼?”
宋郁之:“不必。”
侍從忍耐再三,又道:“聽說前幾日常寧公子在外門很是鬧了一通,他會不會去尋凌波小姐的麻煩啊。”
宋郁之頭也不抬:“去尋了又如何。”
“公子,凌波小姐畢竟是您的……”
宋郁之放下雪白的絨布,“凌波多年來行事不當,本就該吃些教訓。反正我的話一句也聽不進,不如請常世兄代勞了。”
侍從:“只盼著常公子莫要做的過了,不然反而會到重罰。”
“也不見得。”宋郁之,“礙著尹老宗主的面子,凌波多年來便是做錯了事,師父總是不能好好懲治。同樣的,看在過世的常大俠的份上,便是常寧做了錯事,師父難道還真能下手重罰常家的孤麼。”
侍從忍不住:“尹老宗主是公子您的外祖父。”
“我知道。”宋郁之提劍細看,自顧自言,“都說人配英雄,但其實青闕宗并不姓尹,青闕宗的下任宗主并不一定非要娶上一任宗主的兒不可。只不過外祖父的名太高了,執掌宗門的時間也太長了,于是大家都忘了這一點。”
……
蔡昭一路越過亭臺樓閣直至一片大湖邊上,只見劍飛舞,兩個影對戰正酣。
戚凌波渾淋淋的趴在一旁,淚眼汪汪的看著兩人,上披著戴風馳的外袍,臉上還糊了一團污泥。
戴風馳雅號‘追風劍客’,一手流星追風劍自有可稱道之,講究的就是迅疾如風,出招剎那如流星絢爛。常寧這回沒有再以樹枝應戰,而是從侍衛手中奪了把青g劍而上,依舊是常家的‘柳絮劍法’,疏淡輕如柳纏。
兩種劍法本無優劣之分,然而不等蔡昭趕到邊,常寧忽然出劍斜挑戴風馳左肩,劍勢之快猶勝流星追風。戴風馳悶哼一聲,踉蹌兩步。常寧旋即右掌拍出,戴風馳被生生拍出數步,嘔出一口,頹然倒地。
常寧上前一步劍指戴戚二人:“你們當初我學狗時,可有想過有今日!”
戚凌波憤而大聲道:“你把我踢下湖,還用湖泥來辱我,現在還要怎樣!殺人不過頭點地,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常寧輕笑一聲:“當日武元英是何模樣你倆都看見了。殺了你們有什麼痛快的,你們難才痛快!”
武元英的狀之慘烈,猶如夢魘般深深烙印于眾人心中。
戚凌波嚇的連話都說不利落了:“你…你究竟要怎樣…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不錯,看著戚宗主的面上,我的確不能真殺了你倆。”常寧點點頭,說著他揮劍而出,順著戚凌波的驚呼,劍直向臉面而去。
眼看凌波仙子要臉上開花,只聽一記清亮的劍互擊聲――蔡昭飛側劍,堪堪架住常寧迅烈一擊。
常寧回劍退后一步,微笑:“昭昭來的好快,落英谷的飛花渡果然了得。”
差不多前后步,其余門弟子與侍衛們也飛奔趕到,正看見蔡昭仗劍攔在戴戚二人前,紅如花,長劍清寒如冰。
眾人已見識過常寧的本事,誰都不敢冒頭上前。
蔡昭一字一句道:“常師兄,我剛才已經說過,你該適可而止了。”
常寧斂容:“昭昭不會學那些俗人,也來跟我說什麼‘既未真正被害到,就不該介懷’的廢話吧。我沒有真的學狗滾泥潭吃狗屎被挖去心頭,那是我的運氣,不是戚凌波他們了惻之心,手下留。”
他將劍在前一揮,冷聲道,“既有害人心,便以害人論,我為何不能復仇?!”
蔡昭微微嘆息:“常世兄,該說的我都說過了。何況你這麼聰明,有些道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存心害人’的確可惡,可終究與‘害了人’是不一樣的。討回公道應該,過度報復卻是太過了。”
“這也是你姑姑教你的?”常寧側眸,笑意冷淬,“難怪你姑姑武功蓋世也只落了個臥病十余年凄愴而終的命。我可不學,我勸你也別學!江湖瀟灑,肆意快活,不比背負仁俠之名時時刻刻到掣肘的強麼!”
蔡昭面發寒:“你我相識第一日就約法三章了。如今你是用不著我庇護了,是以就膽敢議論我姑姑了?!”
常寧遮不住眼中邪肆之氣,大笑道:“昭昭莫生氣,我不該議論你姑姑,回去你怎麼罰我都……只要我再出一口氣!”
說時遲那時快,常寧旋一兜,側劍如靈蛇吐信,繞過蔡昭依舊直取戚凌波臉面。
在戚凌波的尖聲中,蔡昭翻過手腕擊開常寧的劍勢,隨即撲而上。不過一息之間,雙劍已叮當清鳴擊打十數余下,常蔡二人的劍勢之快的眾人看都看不清。
蔡昭曾聽蔡平殊說過,常家的柳絮劍法疏淡大氣,來去無痕,其中最厲害的就是一個‘纏’字訣,己方兵一旦被纏上就只有落敗一途。是以從一開始,蔡昭就揮劍迅疾無比,力求招招搶先,不讓常寧的劍網將自己纏住。
短短七八招后,蔡昭發覺常寧左手似有些凝滯,既像劍法未練至純,又像后繼無力,于是尋得一個空隙,飛快出劍刺去――
“啊!”眾人齊齊驚呼一聲。
一滴,兩滴,鮮紅的,落在雪白的玉石湖階上。
常寧怔怔的低頭,雪亮的劍鋒正刺中自己左肩。
不深,也并不很疼。他想。
眾人驚愕,不由得輕輕的議論起來――
“蔡師妹好厲害啊!剛才我都沒看清怎麼出劍的。”
“以后誰他|媽再跟我說蔡家沒落了落英谷無人了我大耳刮子他!”
“我看是常公子手下留了……”
“別給自己臉上金了,你們七八個兄弟被常公子一袖子拂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這會兒找臉面來了是吧!”
“幸虧,戴師兄沒有堅持與蔡師妹比武。”
“呵呵呵,你不說我還沒想到……”
“你們別笑了,常公子這麼記仇,這下子見了,不知該怎麼了結了。”
刺的劍鋒唰的被|回,再度帶出一線腥紅。
“你瘋夠了麼?”蔡昭努力調勻呼吸,不讓手中長劍抖――這是第一次傷人。
“凌波師姐欺侮了你,可是仙玉玲瓏居中的侍婢仆從并沒有。你一把大火下去,牽連燒傷了多人!你有委屈,你要報仇,就不用顧及無辜了麼?!”
孩聲音微,依舊堅持,“有人作惡,然后你為了報復也加倍的作惡。將自己變的與曾經厭憎之人一樣――我看不起這樣的人。”
啪嗒一聲脆響,常寧將手中之劍往地上輕輕一拋,然后捂著肩上的傷,長睫下垂,周狂暴戾之氣一時風流云散。
蔡昭心頭一輕,放松了繃的,也將長劍隨手丟掉,劍尖的跡在白玉地階上劃出一條細細的紅線。
定一定神,緩緩走到常寧跟前,拉起他的袖子,“走了,回家喝湯去。”
常寧低頭看自己袖子上那只白生生的小手,就像那日在暮微宮中,戚云柯托孩照看自己時那樣。他低低應了一聲,“嗯。”
眾目睽睽,呆呆的看他們二人離去。
“這,這就完了?”
“不然呢,你還嫌不夠嗎。”
“可是不對呀!凌波師姐還沒把他怎麼樣呢,姓常的就鬧的天下大,這會兒都拔劍見紅了他反而沒事人似的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幸虧蔡師妹還能鎮住他,不然真打起來我們也得過去幫手――你想再被他揍一頓?!”
……
宋郁之站在廊下天,微風習習,天晴。
他微笑道:“明日的天氣會比今日更好,正好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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