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斷了一條弦, 其余的三條弦還是要繼續演奏,這就是人生。
――默生。
在深圳龍華區三和人力市場附近,有一群人被稱為“三和大神”, 他們靠著日薪工作度日,每天吃了這頓沒有下頓。沒有房子,沒有家人,住著十五塊一晚的黑網吧通鋪, 吃著六塊錢一碗的清湯掛面。
人生就是每天這樣渾渾噩噩地過著,看不見希, 看不見明天。
但這也是生活。
2000年,高嘉尋準備前往蘇城打工時, 從深圳回來的老鄉問他要不要去南邊看看。
“咱們這種人沒文化沒背景, 比不上那些大學生,去大城市能干啥, 每天吃飽喝足,晚上還能去網吧上網, 再來五錢一的散煙, 爽得很, 賽神仙。”
高嘉尋想都沒想,拒絕了老鄉的邀請。
“我還想再努力一把。”
于是他背著一個破破爛爛的背包, 來到了蘇城。
小人有小人的世界, 住著八個人的群租房, 玩不起電腦、看不了電視,但總比有了這頓沒下頓的日子好。
世間的每一個選擇,當下看或許不起眼, 但數年后回頭再,彼時彼刻, 正站在人生的轉折點。
誰能想到當初一個住著群租房、靠給人按賺錢打工的鄉下小子,最后會為現在的高總
鏈家房產中介華庭小區店。
窗明幾凈的店鋪,老前輩一邊喝茶,一邊對小劉慨道:“我跟你講,當初高總租到咱們這個小區,還是我給他介紹的,我拿了他一筆中介費的。那個時候咱們公司還沒立,我也只是一個小中介店的打工仔。現在日子過好了,小高都了高總了。”
小劉:“那高總的房子,也是您后來賣給他的”
老前輩:“對啊,前些年我給高總買到手的。他怕是想當一個念想吧,”想起這件事,老前輩心里一陣唏噓,“當年他們屋里八個小伙子,最后就活了高總一個,這換誰心里能好。你說哪個能想到正常夫妻吵架,閑著沒事居然開煤氣罐啊”
小劉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份資料,也很嘆:“那對夫妻出獄了沒”
老前輩:“哪個曉得早搬走,不知道怎麼樣了。當年他們開了煤氣罐炸了,當場炸死四個,結果偏偏他倆倒好,沒給炸著,被民警弄去派出所調解糾紛了。半個樓都炸沒了,死了三個鄰居,和一個警察我記得死的三個鄰居里,有一個是樓上1103的小孩。那姑娘當時才五年級,每天都站臺上拉小提琴。那天剛做完作業跑臺上才拉了一會兒,轟的一炸,小姑娘當時就從臺窗戶掉下去了。別的人還有的救,那姑娘一點救都沒了,媽媽正在廚房做飯,聽到炸聲跑到臺,看到半個臺都沒了就曉得姑娘掉下去了,當時差點就跟著也跳下去了,還好被爸攔下了。”
小劉揪著心:“不是一共死了十五個嗎這才四個啊,怎麼會死那麼多人呢,這炸完大家還不跑嗎”
老前輩看了一眼,回想起當初人間地獄般的場景。
是啊,炸完了,大家干嘛不跑
這不傻子嗎
那個時候他的房產中介店就開在小區對門的街上,這一聲炸,炸得整條街都震了兩下。他趕跑出門以為要地震了,結果抬頭一看,就是火沖天。
華庭小區13棟803,不是邊戶,是中間戶。
它一炸,大火轟然燒起。以它為中心,上下三層的臺都炸沒了,這還沒完。熊熊燃燒的烈火卷席著整個8層,火勢向上蔓延,大有傾覆一切的架勢。
電梯肯定不能走,有樓梯,還沒被火舌吞噬,不高層的人跑了下來,但還有很多沒來得及跑下來,樓道就全是火了。
當時,他就給嚇傻了,站著不了。
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人義無反顧,沖向死亡,救贖生命。
老前輩:“高總他們八個小伙子,本來已經逃下來了,結果到樓下抬頭一看,上面至二十多個人被困在里頭出不來了。他們想都沒想,扭頭就跑回去救人。這一上一下的,多費力氣,他們救了十二個人下來,跑上跑下的,消防車也快到了。等后來再去救最后一波的時候火勢蔓延到隔壁,把隔壁那戶人家的煤氣罐給點了。
“八個人,就高總一個人活了下來。
“后來高總說是他兄弟跑到八樓的時候突然發現還有很濃的煤氣味,趕讓他們撤。最后炸的時候,高總是被人從背后一把推出去的。他也不知道是哪個推的,但是在醫院醒過來后,就他一個人活下來了。
“你說,高總心里能好麼”
小劉心里堵得慌:“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好人一定會有好報。您看高總,他現在不就發達了,有錢了。”
老前輩:“嗯,高總一直有幫當年死掉的七個小伙子贍養他們的爸媽,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天漸黑,華燈初上。
喝完一杯苦的咖啡,聽完一個久遠的故事。
連奚二人站在咖啡廳門口,西裝革履的功男士從名片夾里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他眼眶微紅,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容,:“總覺和你們兩曾經在哪兒見過,有種似曾相識的覺。如果需要,可以隨時拿這張名片來找我,我可以聽你們說說你們的項目。”
這一次,連奚沒有拒絕,說自己并沒有創業項目。
他接過了高總的名片。
高總笑道:“行,那我就先走了。”
一輛豪車緩緩停在路邊,高總上車離開。
目送著車子遠去的尾燈,過了片刻,連奚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是誰的”
聞言,俊無儔的男人微微垂眸,對旁的青年挑起一眉:嗯
連奚看向他:“包子鋪門口,決定跟著他。難道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發現,他就是住在我們對門的那個小伙”
是的,從頭到尾,連奚都沒認出來,這位高總就是住在他們對門的那個小伙,直到他收到小劉發來的資料。
因為高總和那個小伙長得太不一樣了
對門小伙年輕,總是笑,眼神里都充滿蓬的朝氣和對未來的希。
但是高總卻滄桑許多。他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三四十歲的人,他好像已經五十,鬢間有了白發,眉眼多了皺紋,就連走路時的步伐都十分沉重,仿佛有什麼東西狠狠地在他肩上,令他不過氣來。
連奚決定跟著他,只是他下意識地覺得對門小伙和這人可能有關系,要不然不會兩人同一時刻去同一家包子鋪買早飯。他是一種直覺。
捩臣:“你看不見”
連奚:“什麼”
捩臣:“他的靈魂。”
連奚出茫然的神。
黑無常大人輕輕搖首,失道:“你果然失憶了。”連這都不會,“他的靈魂,和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
連奚微微怔住。
――心沒有變,所以還是當初那個年。
回到家中,矮子室友已經下了課在家里等候多時了。
連奚和捩臣一回來,蘇驕就十分興地湊過來:“怎麼樣怎麼樣,有頭緒了沒對門那到底咋回事,肯定不是鬼吧。”見連奚并沒有反駁自己的意思,矮子室友頓時有了底氣,悄悄瞥了捩總一眼,哼道:“我就說,這要是鬼,我怎麼也是一個玄修,能看不出來”
捩臣笑了,懶得搭理他,轉走向自己的臥室。
連奚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對蘇驕道:“確實不是鬼。”
蘇驕:“我說的吧”
連奚:“但也不是人。”
蘇驕:“哈”
連奚想了想:“人的執念,或許比鬼更加強大。”
拎著一瓶酒,連奚敲響了對面的門。
開門的是那個非常仗義的年輕小伙――也就是高總。
看見連奚,他先愣了一下,接著生氣道:“干什麼,還拿瓶酒,是要賠禮道歉麼。你來沒用,又和你沒關系,那個黑服的過來。”
連奚笑道:“沒,就是搬過來很久了一直沒和你們打過招呼,就想一起吃頓飯。”
高總狐疑道:“就你一個,不帶你那個有病的室友”
“不帶。”
躲在自家門后和蘇驕一起聽的捩總:“呵。”
年輕小伙又往連奚后的門看了好幾眼,確定只有連奚一個人后,他了鼻子,敞開門:“行,那你進來吧。嘿嘿,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晚上吃豬頭,老香了。”
黑漆漆的門緩緩敞開,連奚沉片刻,抬步走了進去。
咔噠一聲,門關上了。
空的房間里,沒有任何家,只直愣愣地站了八個小伙子,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連奚。
但是他們好像沒覺得這是個空屋子。
小伙們非常熱,幫連奚搬“椅子”,帶他走到“桌子”旁,從廚房拿出一盤“豬頭”。
“對了你喜歡吃豬頭嗎”
連奚:“我都可以。”
“行,那就一起唄。你帶的這是什麼酒。”
“隨手買的,你們嘗嘗。”
“好啊。”
拿了九個“杯子”,年輕小伙開始倒酒。他要倒最后一個杯子時,被連奚攔下。
連奚:“我不喝酒。”
年輕小伙一愣:“那你就看著我們喝”
連奚:“嗯。”
年輕小伙:“額,也行。”
吃著“豬頭”,喝著白酒,眾人直呼過癮。
“下周店里發獎金,小高,這次肯定又是你業績第一。”
“嘿嘿。”
“姓王的,人家小高每天干活最多,從早到晚起早黑從來不休息的,拿獎金不該嘛,你嫉妒個啥。”
“我嫉妒個,這不看小高很拼,想讓他多休息一下麼。”
“好事啊,小高這樣的,以后肯定有出息,跟咱們不一樣。”
“小高,你這麼玩命賺錢,是想攢錢回老家蓋房子、娶老婆啊”
眾人哄堂大笑。
年輕小伙小高也被他們逗得臉上一紅,抬不起頭。
“你還真別說,咱們幾個里就小高最年輕。剛十九吧我記得你們都好好跟人家學學。”
“我一直拿小高當咱的弟弟的好吧。”
“誒你說奇怪了,今天樓上那姑娘怎麼不拉小提琴了。這吃飯的時候不聽拉琴,老不自在了。”
“就不許人家累了,今天不想拉啦”
“行行行,我就怕媽又罵。”說著,這小伙起嗓子,學著孩媽媽的聲音:“媽媽花錢讓你學琴是為了我好嘛,不都是為了你。你還不好好練,錢都打水漂,啊呀氣死我了”
“哈哈哈哈。”
小高:“下周我發獎金,明天早上我請大家吃早飯”
七個小伙子頓時來了神:“你說的啊,我要吃油條和豆漿。”
“我要大包”
“油條和包子我都要,就要老街王記的那口”
小高:“行嘞”
眾人吃吃喝喝,興致高漲,小高忽然瞄到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連奚,他一愣,笑道:“不好意思,太高興了,沒注意你。你多吃啊,你這酒真好喝,我來蘇城后還沒喝過酒。”一邊說,小高一邊端起“酒杯”,就要往里灌。
連奚出手,擋住他的酒杯。
小高愣住,抬頭看他。
線昏暗的房間,外界的燈火繁華似乎無法映其中,只有安靜與平和,籠罩著這間屋子。
連奚著眼前這個一臉迷茫的年輕小伙,道:“給死人喝的酒,活人就別喝了吧。”
小高猛地怔住。
連奚的聲音靜靜的,輕輕的:“我曾經聽說過一種病。比如戰爭幸存者、地震天災幸存者,他們在經歷了重大恐怖的嚴重災難后,會抑郁,會陷夢魘,會愧疚會自責,會總是不自覺地去詢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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