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回十四個細的行為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在蕭見深看來雖說沒有天地德被蒼生、但也絕對是仁德有加心慈手的行為,在外頭一轉,就變了這樣:
“天啊你們聽說了嗎?之前與皇太子大婚的太子妃乃是九天玄狐蘇妲己轉世!不但得太子從只喜歡男人變了喜歡人,還讓太子為了散盡后宮清空六院,只怕不日就是‘承歡侍宴無閑暇’、‘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呵,你這話說的好沒有道理,我看只怕是那后面一十四人已年老衰,松弛,不能滿足于太子殿下了吧。你且拭目以待,說不定沒有了這一十四個,轉眼又有了那二十八個呢?”
“你二者說得都有道理,依我之愚見,只怕現在之結果,兩種況各占一半,太子目下是極了太子妃,自然肯散盡后宮了;但先前他豈非也重于那些男侍?可見君王之,最是無常,昔日是‘咳唾落九天’、‘寵極還歇’,現在就是‘妒深卻疏’、‘不肯暫回車’了!”
余者恍然大悟:“有理有理,君之所言,字字珠璣!”
市井傳言的某一方面正反映著皇宮大與朝堂百的想法。但這些想法并不為蕭見深所在意。
換而言之,他早就習慣了……
現在他關注的暫且是另外一件事。
這是兩個人同住一個屋子的第三個晚上。經過了前兩個晚上,蕭見深一看見大床就不由自主地起了心生恍惚之,他現在對自己的自制力已經沒有了自信,便道:“你睡里邊,孤睡——”說著他的手指已經指向了靠窗的一張小榻上。
金中的香正熏著剛剛沐浴完的傅聽歡長的頭發,他上的單松松垮垮的,連帶子都懶得系,小半的膛就如石中玉一樣自隙出,搖曳著人目眩神迷的彩。
傅聽歡聽見了蕭見深的話。他抬頭看了對方,突然低頭嗤笑了一聲,調侃說:“怎麼,忍了兩天就忍不住了?”
他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蕭見深冷靜地想。對,肯定更不是我以為的那樣,絕對不是我想的那個。
但這時傅聽歡完全沒有聽見蕭見深心的想法,只見他一下從床榻上站了起來,走到蕭見深面前,湊近注視著對方的面孔,他彎腰笑道:“看你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難不這兩個晚上就沒有睡著過一點點時間……?”
他想說要不然且容了我一親芳澤,保證兩廂滿意。
但距離突然被拉得很近。
兩人目相對,鼻尖幾乎到彼此。
一點的源從這細細的空隙中出,極致的間隙將這束折五彩斑斕的。
這一刻時悠長,歲月安謐。
傅聽歡幾乎有一點被蠱了,他眨了一下眼,有些遲疑地、有也有些期待地向前湊了一下……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要親吻蕭見深。
蕭見深也覺到了和傅聽歡一模一樣的不自在。而他甚至不能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不自在。
他向后撤了一下,神間有一點冷淡。但就在傅聽歡也因為這樣的冷淡而覺得被潑了一盆冷水,興致索然的時候,蕭見深卻忽而又用手托起了對方的下,放在眼前仔細打量。
那目如此深沉而專注。
當有朝一日,看盡天下的目也只專注在一人上的時候。
這一人,任何一人,都無法抵擋這似乎負盡江山只為你的得意。
沒錯,正是得意。
但又不完全是得意,還有更為復雜的其他在作祟。
這些的疊加與滲讓傅聽歡神搖魂,剛想說話,就發現蕭見深正用手指細細的挲他的眉眼。
對方指尖所之點,既是他忐忑難之。
這倏忽之間,兩個晚上都睡得香甜無夢的傅聽歡突然同了蕭見深的夜不能寐。
他只聽蕭見深嘆道:“……茂卿之眉眼,其完,竟似不能運筆落紙。讓人誠為驚異。”
接著蕭見深就收回了手。他看著沉默著直起了的傅聽歡似乎正在安靜地思考什麼,已經想不起來剛才說的話了。不由在心里默默地給自己點了一個贊:總算不用面對那些尷尬的事了……
但一時的岔開話題不代表能一直岔開話題!
蕭見深不知不覺已經開始嚴肅認真地思考著究竟要怎麼和傅聽歡相了。
首先第一點,他覺得自己應該搞清楚傅聽歡的背景究竟如何——“薛茂卿”明顯只是一個明面上的份。而那些藏在這個份下,曾被出來的疑點有……
蕭見深找出日前所畫的那張傅聽歡的真容、同時又另以紙張寫了傅聽歡的勁的況,再稍一回憶,還附上了上一次被傅聽歡救走的琵琶肖像,全給侍衛統領,責其讓東宮私下的機構飛鷹部于江湖中仔細查探,找出此人份。
這一查便是好幾日的時間,又一日喜鵲登枝之時,飛鷹部總算將他們調查到的消息反饋回來。蕭見深除了火漆展開一看,第一眼就這薄薄的信上寫道:
“稟太子:憑樣貌未查知畫中人消息。但琵琶姓聞名紫奇,孤兒出生,乃為江湖后起之秀,危樓中日月星三使之紫星使。危樓中人孤傲難馴,向不合群。日使坐鎮危樓,月使乃流之輩,俱不可能。反推之,其可為危樓樓主傅聽歡。”
蕭見深對于這個結果……倒是不怎麼驚訝。
傅聽歡樣貌絕艷、武功奇高、才氣過人,堪稱出類拔萃,此等人在江湖中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并不奇怪,沒有痕跡,方才奇怪。
他將這份調查結果上了心,晚間見到傅聽歡之時,齒間就在咀嚼著這個對方真正的名字,果然便如其真正樣貌一般,紅拂面,金綠生香,正是檀板清歌起、旋舞彩散,唱不完的百里俗世宴,渡不盡的十萬紅塵劫。
傅聽歡對蕭見深心活毫無所覺,看見走進來的蕭見深在看著自己,還問了一句:“怎麼了?”
蕭見深心生意,并無矯飾,自然而然便問出了那句話:“茂卿過去究竟如何?”
傅聽歡這些時日與蕭見深長久相,武功也展了好幾回,自忖自己并非全無破綻,早就在等蕭見深詢問了。現在聽見這句話也不奇怪,反倒有一種“終于來了”的神之,當下揚眉:“殿下沒有調查?”
“總有不為人知之事。”蕭見深意有所指。
“那便是不想讓人知道之事。”傅聽歡道。
“我若說我想知道呢?”蕭見深一邊思索一邊道。
這倒無甚不可說之。傅聽歡暗想,便把這只做趣,笑道:“見深若想知道,我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這樣一問一答好沒趣味,不若我們來玩點添頭?就比如——”他一時半會也沒能想到什麼,目在屋子里轉上一圈,忽然落在了蕭見深因白日理不完,而帶過來放在桌前的幾本奏折上。他忽然有了一個很好的想法,便笑道,“就看那幾本折子,誰的批示好,誰便問誰一句話,如何?”
蕭見深并未想到傅聽歡竟會這樣提議,但他會帶過來的政務也并非什麼機私,傅聽歡如此提議再好不過,他欣然答應頷首,兩人一同來到書桌之前坐下,隨機被中的一本奏折攤開來放在兩人眼前。這本奏折所涉及之事乃是民生事,兩人一掃便各有想法,于是自用筆將自己的想法寫下,又一同轉,一同將答案公之于對方面前。
一個的字跡龍飛舞,一個的字跡銀鉤鐵畫。
一個的計謀劍走偏鋒別出機杼,一個的計謀堂皇大氣穩扎穩打。
燭將兩人手中的紙、紙上的墨,都染了橘紅,兩人互相欣賞著對方的答案,既覺有趣,又覺新奇,竟忘了拼出個誰高誰低,很快又挑出一本折子來,再次埋頭思索。
他們的軀在不知不覺中越靠越近,手與手,肩與肩,臉與臉,總在無從察覺之間就發生了。
新奇與有趣之后是爭執和辯駁,爭執和辯駁之后重又是包容與肯定。
在這樣的爭執里,兩人一人一句:
“二皇子死的時候你一點覺都沒有?”
“一點覺都沒有。”
“茂卿過去是怎麼樣的?父母家人如何?仙鄉如何?”
“過去?……呵。父死母喪,無鄉無。”
“見深和恩師出去的幾年中可有什麼覺?可曾后悔離宮?為何再要回來?”
“這天大地廣,人為一粟。不曾后悔。再回來乃是因為——我應當在這里。”
“茂卿博古通今,武藝非凡,縱時家境富足,學至此,想必也用功非常?”
“那倒是我——此生最為愉悅的幾年了。人存于世,若只需要為學而費心,那他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之一。”
屋的燭火在風中一晃,于傅聽歡臉上拉出一道狹長的痕跡來。
那像是淚痕,但并不是。
傅聽歡目悠長而冷靜,神輕松中帶著些許的緬懷,他在回憶過去,卻并未沉溺。
只因過去早已過去。
蕭見深卻被這樣的人所吸引,他的手違背了主人的意志出去——但也許這正屈從著主人的意志。
他將指腹合在那影搖曳的方向。輕輕一拭,拭去了那并不曾存在的痕跡。
這親之舉引得傅聽歡猛然回眸。
兩人目對上,蕭見深在這樣的對視中,自然而然地說出了一句話:“昨日不可留,今日不可棄……你才多大,便懂得此生了?”
那剛剛升起的愁緒與冷酷全在這一句話中化為夢幻泡影。傅聽歡一時又好氣又好笑,暗想對方婉轉地安他又說自己不可棄便罷了,為何還要加上那一句‘你才多大’,這究竟是什麼病?便定定地看著蕭見深,意圖讓他知道自己究竟多大!
但他先一步看進了蕭見深的瞳孔。對方深黑的瞳孔中倒影著他的臉。
但那是假的。
那不是他的臉,那是薛茂卿的——
這不知名的火突地自心頭騰起,伴隨著火的則是另一種難耐的沖。
這沖與火讓傅聽歡朗笑一聲,在這如水的夜與如酒的氣氛中道:“見深稍等,且容我變個戲法給你。”
他說罷便以袖遮臉。
約莫著在燭火的一個噼啪聲中,他又收起了袖。
那張屬于傅聽歡的面孔便在燈火中緩緩出現。
好似夜中曇花,怦然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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