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僵持在廳，孫策似乎早已全忘了，當初是周瑜堅持不開倉賑災，否則現在全城早已得吃人了。

“我讓子敬回舒縣，”周瑜答道，“調撥了一批糧米過來，省著點吃，能撐到明年三月。”

孫策繼續朝外走，周瑜又問：“還出去？”

“出去走走，散心。”孫策說。

孫策翻上馬，周瑜無計，只得跟著。孫策出去巡視全城，城外的災民已得皮包骨頭，猶如骷髏一般，吳郡況稍好，集市上仍有米面供應，卻也已是天價。

孫策去了次集市，吩咐抓了幾個人關進牢獄里，只覺得更是氣悶。到得城門前東集外時，氣倒是平了，朝周瑜笑著說：“嘿，連老天爺都與我作對。”

周瑜答道：“子敬這幾日就回來了，說不得況會好些。”

兩人駐馬城前，孫策又見集市上人頭攢，警覺道：“什麼事!”

周瑜看到民眾圍聚時，心里便咯噔一響，心道千萬別在此刻了孫策霉頭。然而城百姓一傳十，十傳百，全城人都朝著東集前涌。

一名黃道人穿七星道袍，手持銹劍銅鈴，站在高臺上，正在為全城祈雨。而孫策的衛兵沖進了人群，頓時引發了一陣。

“主公！”周瑜蹙眉道，“這個時候不可激化民憤，先安住再說。”

“是你吧！”孫策毫不顧周瑜勸阻，一指向那黃道人，冷笑道，“散播謠言，妖眾人！你……你們……”

孫策瞬間變了臉，只因他發現，張纮、呂范等人赫然也在集市上！

“主公息怒。”周瑜忙道。

“主公請息怒。”張纮等人亦前來行禮，孫策并不下馬，倨傲地看著于吉。

于吉微微一笑，攏著袖子，朝孫策點了點頭。

“于吉道長一月前于會稽前來，吳縣。”張纮說，“其常在本地為百姓治病，更作《太平經》以救治貧苦百姓。因擔心城中之困，為主公行法，為百姓祈福。”

“一派胡言！”孫策越聽越憤怒，吼道，“給我抓起來！”

百姓嘩然，紛紛離眾而出，跪在地上，為于吉求。不到一炷香時分，城萬人跪地。周瑜暗道糟糕，孫策吃不吃，只怕這麼一來，只會讓他更鐵了心要驅逐于吉。

于吉終于開口，說：“小霸王，你的護符戴了嗎？何以戾氣仍如此深重？”

周遭雀無聲，孫策的臉已經不能再難看了。他深呼吸幾次，握著武的左手不住抖，似乎隨時就要以擊碎于吉的天靈蓋。

接著，周瑜出一手，搭在他的上，勁化解了孫策的剛猛之力。

“把他抓起來。”孫策說。

當夜，所有人都在為被投進牢中的于吉求，孫策只是置之不理，最后將謀臣們關在了門外。

周瑜來到時，門外站了一群人。

“我告誡過于吉道長。”周瑜說，“讓他不要再回來。”

張昭說：“此時吳縣民鼎沸，再囚他，實屬不智。公瑾，你得想想辦法。”

里面傳來一聲響，周瑜知道孫策一定聽見了。

“各位請回。”周瑜沒有承諾為于吉求，一眾謀臣就都散了。

周瑜推門進去，孫策獨自坐在案前，自斟自飲。

“小霸王。”孫策角一扯，現出嘲諷的笑，“咒我烏江自刎嗎？”

周瑜在孫策面前坐下，拿走了他的酒，替了一壺茶過去，說：“從小到大，我未曾求過你事，如今求你一件事。”

“說。”孫策冷冷道。

“把這個收著。”周瑜取出護符，說，“放了于吉吧，我不與你說道理，只求你遂了我這心愿。”

轟然巨響，孫策把整個案幾掀翻，怒吼道：“你也信他這一套是不是!婦人之見！整個江東大旱，難不還是我害的了！”

孫策從來沒有對周瑜發過這麼大的火，乃至周瑜一瞬間怔住了，這已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我以為你會說，”孫策笑了起來，看著周瑜，說，“讓我不必放在心上，陪我坐一晚上。這不像你，周、公、瑾！”

“我沒有……”周瑜一瞬間明白了，孫策也許就像先前的自己那樣，期待的只是周瑜與他一并承擔，而非去挽回什麼后果。

然而話已出口，一切都已太遲。

“等等，伯符！”周瑜追著孫策出來，說，“我……對不起，伯符，對不起。”

周瑜牽著孫策的手，孫策站在院。

“把它當個笑話吧。”周瑜笑著說，走上前去，搭著孫策的肩，要抱一抱他，卻被孫策猛然推開。

周瑜又不安起來，像個做錯事的年郎，看著孫策。

“放了他。”周瑜說，“不是為的什麼天意，什麼預兆，他為城中的百姓治了病，救了人。看在這分上，饒他一命，只讓百姓覺得你寬宏大量。”

“寬宏大量。”孫策冷冷道，“饒許貢命時，你也是這麼說的。”

周瑜不作聲了，孫策又道：“旁的人求，也就算了，如今你求，于吉必須殺。”

周瑜心中一凜，孫策說：“明日清早就行刑，我倒是要看看蒼天給我什麼報應！”

《江東雙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