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鴇說,你是院里唯一的賠錢貨。
我思忖,這就是別的青樓子頓頓山珍海味,而我連半張餅子都不配的原因?
事實上我已經被綁在榻上,活活了六天了。
宋山每十天來看我一次。
上一回,老鴇將我打扮得珠翠滿頭去伺候宋山,我用簪子險些瞎了他的眼。
宋山捂著鮮淋漓的半張臉,私以為我是因為吃飽了才有力氣傷人,黑著臉吩咐老鴇,「沒有本將的命令,不許吃飯。」
這六天來,老鴇每天讓丫頭春言喂我一碗清水吊命。
2
「想吃嗎?」
第七天清早,春言手握著半塊饅頭,站在我的榻前,風卷殘云吃完,彈開手指上殘留的饅頭屑。
冷笑著把另一只手上端的那碗清水倒得一滴不剩,趾高氣揚對我說:「你不配。」
人人都知道我飯量大,《鹿召國將軍志》里,我被撰寫一頓吃十個小孩兒的將軍。
兩個月前,我率領鹿召國的將士們打了勝仗。
宋山的軍隊一再潰敗,被我圍堵在茂林谷。
整整七天七夜,敵軍天天不靈、地地不應。
谷殍滿地,我本想在第八日的時候,率軍直搗谷,踏平晟國大軍,賞他們一個痛快。
我已經替史想好了,我樊桐這一戰必然青史留名。
我的副將閑暇之余,甚至寫了時新的話本子——《霸道將軍樊桐大戰晟國山狗》。
我熬夜讀完,大呼彩。
我與將士們在帳中痛飲,酒酣之余,我與副將商議,等這場戰役結束后,這話本若是在帝京大賣,讓他分我兩。
副將一口答應,好說好說。
那晚,我夢到了我的未來,必然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筋。
3
萬萬沒想到,第八日時,陛下忽然派人來軍中宣旨,命我即刻班師回朝,不得延誤。
回帝京后,我才知曉這其中的彎彎繞。
我軍在陣前浴戰之際,敵國的皇帝老兒竟然無恥使了人計,派他的小兒青城公主來我鹿召國遞降書。
那青城公主二八年華、花容月貌,竟甘愿委于我國陛下。
降書里,晟國愿送公主和親,割讓邊境六城。
唯一的要求就是以我做質,換取兩國百年和平。
陛下被沖昏了頭,當夜便一樹梨花海棠,也不怕把那龍榻給整塌了。
我回到帝京的第二日,那年過半百的皇帝攜著已封為貴妃的青城公主,慈眉善目對我說,
「卿啊,此去晟國山高路遠,委屈你了。」
奈何本將沒文化,不能像那些個酸儒一樣,大筆一揮,將這昏庸皇帝罵個狗淋頭。
老皇帝先禮后兵,林軍一擁而上,我服下筋散,連著幾天幾夜,馬不停蹄將我送去晟國。
到了敵國,晟國的皇帝老兒大手一揮,將我賜給了昔日的手下敗將宋山。
為了辱我,宋山將我送進這家青樓,我的恩客只許有他一人。
宋山那廝仗著自己是晟國大將軍,以權人,好家伙,嫖不給錢,乃至于我了這院里唯一不敷出的賠錢貨。
4
宋山終于記起我了。
這日,宋山居高臨下看著被層層枷鎖捆縛、不得彈的我,笑得森,「樊將軍,淪為這勾欄子的滋味如何?」
我咬牙切齒,「宋狗,有種你放開我,你我單挑三百回合。」
宋山聞言眸漸深,自牙關里出幾個字,「樊桐,你做夢!」
他解開我上的束縛,只將我的雙手縛住,著我的手,笑容沉,
「樊將軍的這雙手,沾了太多的,可不大干凈。」
我上的襦被一寸寸剝離,他指骨向下,恨不得頃刻間掐斷我的腰。
宋山鋒利的眉眼裹挾著鶩,
「樊將軍,茂林谷一戰,你不攻不打辱本將時,可有想過今天?」
他著我看他,迫著我用充斥著恨意的眼神,一遍遍描摹他的五廓。
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被犬欺。
宋山呷一口酒,再以口哺給我,試圖將沾染著烈酒的舌侵我的。
我不甘示弱咬回去,一陣腥甜在舌尖泛開。
宋山一震,直起,下意識上他左臉上新添的那道傷。
他似是記起了什麼,自懷中掏出那支我幾日前刺傷他的簪子,在我眼前一晃,
「本將用這支簪子在你上鑿一朵牡丹花,想來,樊將軍定然比我晟國的第一名還要勾人。」
我去你大爺的勾人。
那簪子從我的脖頸向下。
珠伴隨著劇痛順著我的鎖骨滲出來。
我咬著干裂的
,將宋山的祖宗八輩兒自上而下問候了一番。
在宋山用鋒利的簪子往我上刻了不知多下時,我呼吸一,察覺到有人進來了。
連著幾日沒吃過東西,我頭昏眼花,正仔細分辨著是不是我的錯覺。
宋山眼里則漸深,沒察覺到不對勁兒。
不過彈指間,我聽見一聲悶響,宋山子一,倒伏在我上一不。
5
而那行兇之人手上似乎還拿了個圓咕隆咚的東西,隔著一層幔帳,我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
我琢磨著那東西有些像個大圓鍋盔,不知道能不能吃。
因為我實在是太了。
忽然,一只修長漂亮的手起帷幔,接著,那人探進一張白皙分明的臉,看模樣竟是個十六七的年。
我這才看清他手里拿著的不是大圓鍋盔,而是一頂黑的羃離。
年漆黑的墨發被一支白玉簪簪起,出的面容,有著驚人的麗。
這樣漂亮的皮囊,世所罕見。
我試圖用意念鉆進我那位文采斐然的副將腦子里,尋上幾句夸人的好話來。
半晌,我咽了口唾沫,心道:真他娘的好看。
年費力搬開被他砸得昏死過去的宋山,從他上找出鎖匙來。
我上的被宋山撕扯得殘破不堪。
年落在我鎖骨的傷,明凈潤澤的眼眸一頓,別過臉去,斂著眉,為我解著手上的束縛。
我瞧見他從脖頸到耳都泛著微紅。
細聲細氣道:「姐姐,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6
我沒吭聲。
事實上,我這會兒實在是得沒有力氣說話。
年替我解開手上的束縛后,又從柜子里翻出一套丫頭穿的布裳,示意我換上,自己則背過去。
我換好裳從榻上下來,看著地上昏死過去的宋山,抹了一把鎖骨的漬,在他上狠狠踹了一腳。
他娘的宋山,敢在太歲頭上土。
我俯拾起那柄簪子,正替閻王送他一程。
卻被忽然回的年握住手腕,他漆黑長睫垂落,攥住我的手溫涼如玉。
不過須臾,年像是到了什麼燙人的東西,又即刻松開。
他垂了眉眼,「姐姐,他今日若死在你手里,你又如何能獨善其?」
我照著宋山的部,比劃了一番,看向那年,斷子絕孫,可?
那年再度搖頭。
他娘的,殺不讓殺,我丟了那簪子,往床榻上一坐,提著一口氣道:
「古來大事者,哪個不刨人祖墳、殺人越貨,你這孩子怎麼娘們兮兮的,我走不了,你走吧,這里我自己看著辦。」
年默不作聲向我走來,他忽然蹲下子時,我已在電火石之間判斷出這是一個襲擊的姿勢。
我固然得頭暈目眩,可不至于如此掉以輕心。
宋山是誰?這附近難保沒有他的手下,那些人會任由一個年這麼輕易走進來?
于是在他伏下子的一剎那,我用盡氣力,瞬時拔掉他頭上的白玉簪,橫向他的脖頸。
年穿得極為單薄,因為被我掉束發的玉簪,青瞬時披散下來,迤邐在背。
我因為太沒控制好力度與方向,簪尖過他的耳垂。
珠沿著他干凈的下頜滾落在地。
年眉眼一黯,子卻伏得更低了,「我背你走。」
我老臉一紅,橫著走了這麼多年,平生第一次生出些愧意來。
帶我走可以。
我往他背上一趴,他小心翼翼站起來。
「你家能吃上嗎?」我在他耳邊氣若游地問。
年形一頓。
從我的角度,正能瞧見他那背脊上的蝴蝶骨。
我咽了口口水,「你大概不曉得,我現在看見就想啃上一口。」
他聞言單手箍住我的彎,一言不發舉起了左手,向腦后,袖的布料順著抬起的小臂落一截。
我注意到,這年出來的細白手腕,布滿目驚心的縱橫淤青。
他側頭,漂亮猶如驚鹿的眸子漉漉的,「姐姐,可不可以輕點兒咬。」
「……」
7
你以為你這手是醬肘子嗎?
這事傳出去實在太丟人,我堂堂鹿召國右將軍,風來雨去叱咤多年,竟然在一個年的背上暈過去了。
而我再度醒來,則是被一陣饞人的香氣喚醒的。
在夢里,我正一招白鶴亮翅撲向那只活蹦跳的蘆花。
張開眼時,上的鎖鏈叮咚響,而我正攥著一只修長蒼白的手臂,那手腕的淤痕被我掐得更深了。
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宋山送我去的那家青樓,而眼前人
則從春言換了這個年。
見我醒來,他黑白的眼珠倏然一亮,小心翼翼地咬著,見我并未怒,這才輕聲問道:
「姐姐,知道我是誰嗎?」
一般這麼問我的人,下一刻長槍短劍就向我膛刺過來了。
我沒吭聲,箍著他手臂的手使了十分的力氣,不用懷疑,我能徒手活活擰斷一只蘆花的脖子。
他長睫著,卻依舊固執地再問了一遍,「姐姐,你還記得我嗎?」
老鴇送來的那碗清水,每日都加了佐料,讓我渾虛弱無力。
宋山那狗崽子大概想不到,春言會奉違倒掉這最后兩天的水。
「解開。」我冷喝道。
年的眼神有些渙散,披散著的青擁著略顯憔悴的臉,因為被我桎梏住一只手臂,他艱難掏出來鎖匙,為我解開腕上的鎖鏈。
鏈條一離,我瞬時翻下榻,將他一條手臂反扣在背后,骨質咔嚓一聲,已然臼了。
他渾都在抖,一條手臂綿無力地垂下來,落下的長發遮蓋住大半個面容。
我覆上他渾全的那只手臂,沿著袖向下叩住他的指骨,按砸在地上,
「我在軍中見過不像你這樣的細作,多的是手段撬開你們的。不要我說第二遍,你是誰的人?」
年抬起一張慘白的臉,汗了瘦削的背,眉因為劇痛不自覺蹙著,「沈香」
他下已經被自己咬出了,桃花眼里泛著粼粼波,避重就輕道:「我沈香。」
我松開他的手時,注意到他細白的指尖泛青,右手尾指一塊渾全的指甲蓋似乎被人給生生給拔掉。
大概是疼得狠了,年悶哼一聲,子蜷一團,出一段瓷白的頸子。
8
沈香?這名字像極了我曾豢養過的那只兔子,它的名字里也有一個香字。
世人皆以為我樊桐這一路走來順風順水,忝居鹿召國右將軍,只有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被謝瑜給出來的。
謝瑜是鹿召國太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更算得上我樊桐的半個師父。
我這一的銅皮鐵骨,都是他日復一日心打磨出來的。
太子謝瑜,為人喜怒無常,上一刻可以對你如春風和煦,下一刻就能掐著你的嚨送進地府。
他慣常呷著一支青煙桿,好整以暇看著蕓蕓眾生如螻蟻般匍匐在他面前掙扎。
我十五歲生辰時,謝瑜送了我一只兔子,他著那兔子雪白的絨,為它賜名香香。
前世她錯愛渣男,卻遭其滅門。一朝重生,她誓要讓他萬劫不復。大婚當日,她導演一出花轎錯嫁,卻不想才離狼窩又進虎穴。“進了本王的門,就是本王的人。”他霸氣宣誓,昭告了對她的所有權。“愛妃,本王還無子嗣,這傳宗借代的重任可就交給你了。”她賭上清白,他助她報仇,各取所需的好買賣,可怎麼到了最後反而假戲真做,弄假成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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