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并不知梅鶴庭此時在做什麼，在校場同馮真等人溜了一圈馬，大為暢快。

李夢鯨是個直脾，先前和長公主賭氣，過后又擔心起的手臂，疚道，“方才老大罵我就是了，老大許久不開弓，明日睡醒，臂上骨恐怕要遭罪。”

“你這位前任平章令的孫頗肖家風，口角何等了得，當年父皇都只有乖乖聽諫的份兒，何況小婦人哩。”

宣明珠學寶的口吻促狹，騁馬笑道:“晚上還睡什麼，我請大家去宜春坊楊大娘子飲酒，不醉無歸！”

李夢鯨目一亮，“老大已去見過楊娘子了？”

雙胞千金之一的傅芳芳笑道，“大殿下同楊娘子的，咱們是比不得的，只到時楊姊姊肯拿出些窖藏的好酒給咱們啊。”

諸人正說笑著，馬場的沙地忽然微微震起來，茫然所以間，只見一匹玄甲駿馬高躍四蹄沖進拒步柵欄，向宣明珠一行飛馳而來。

此馬一出現，上苑中養尊優的馬匹紛紛驚蹄不安。有人高喊:“何人如此妄為？——不對，這馬是戰馬！”

馮真臉警惕，不待他策馬攔在長公主之前，那匹玄甲馬在宣明珠三丈外收韁疾停。

“小淮兒？！”

宣明珠看清馬上之人，十分驚喜。

言淮，先帝親封的平南將軍，也是英國公府小世子。從前他可謂宣明珠后的第一跟屁蟲，七年前自請赴南疆隨軍戍邊，而今年紀才過弱冠，脂玉無瑕的面容，正介于年與青年之間。

進京馳騁這一路，長街兩側多秦樓楚館的小娘子向他招袖擲果，贊一聲風姿皎璨，絕不為過。

此時那雙被小娘子無比癡迷的眼睛，只深深凝視一人。

他仔細著宣明珠的眉目鬢發，與面上的每一寸，嗓音比起七年前，沉穩了很多:

“阿姐，我回來了。”

余人看見他神各異——昔日的京城第一紈绔回來了，他們是該放竹慶祝慶祝呢，還是先提醒城里的賭坊秦樓看好門戶？

“欸，言淮你作甚？”馮真突然吹胡子瞪眼，“你給老子下來！”

原來方才小將軍見宣明珠要下馬，道聲“阿姐別”，擰腰下鞍，轉而躍上宣明珠的坐騎，攏臂控住韁繩，整個作如兔起鶻落一氣呵。

他坐在宣明珠后，遒勁的手臂攬住纖腰，長一夾馬腹，寶馬駿駿然馳出。

“呸，什麼大晉的年將神，一回來就占便宜，立了多戰功也是狗不改！”

馮真活像個護短的老母，卻只能站在原地干跺腳，眼睜睜看著老大被拐跑。

“真真啊，如今敢當著小言的面稱老子的，除了英國公你算獨一份。”李夢鯨瞇眼看著那兩道影，角輕彎。

回來得可真是時候。

*

薰風撲面，不及腰間的一臂溫度灼人。

宣明珠在馬鞍上不自在地了，見對方圈得牢，也便隨小孩子高興了，尋個舒服的位置向后偎倚住，側頭問道:

“邊南之地多瘴癘危，這幾年你一切還好？此番回京，述職還是常留？”

耳鬢相磨間，發間紅的杜鵑掉落，正墜在言淮的襟領。

小將軍心尖輕，放慢馬速，兩條手臂都慢慢圈住宣明珠的腰，棱角堅毅的下輕輕擔在的秀肩上。

“我都知道了。”

長大的年話比從前了，可是心熱火盛，氣息噴在宣明珠后頸，激起一片麻麻的小栗。

邊關七年流傷都沒哭過，此刻香玉在懷，嗅著比夢還不真實的縷縷馨甜，他沒忍住哽咽了一聲，繼而鄭重道:“阿姐別怕，我定會找到藥治好你的。”

宣明珠這下有些驚訝了，“你如何得知？”

“陛下之前信托我在南疆尋藥。”

宣明珠聽這一句便明了。英國公世代忠良，言淮與皇帝又有一層表親緣在，皇帝自是信得過他的。

“此事無須執著，聽天由命便好，馮真他們都不知，小淮兒別說。”

宣明珠與他重逢心中欣喜，不愿說這些傷之事，寵溺地拍拍他的手背，“瞧著長高了許多，怎的還這麼小孩子心。”

言淮就是不肯放手，貪婪地嗅著鼻端每一發的清香，以彌補這七年來日日夜夜難以啟齒的心念。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瓣的耳垂，正傾訴思念之苦，手臂忽然收得一。

宣明珠隨之頓住，雖瞧不見言淮的臉，直覺后之人的氣勢陡然變化，仿佛無形間多了分戾氣。

若有所地抬頭。

梅鶴庭就站在不遠。

男人手里捧著幾枝妝清玉雅的白梅，襯他風姿，相得益彰。只是腰帶不知為何不見了，失去束縛的襟擺隨風逛，出里頭的白纻衵衫，與平素一不茍的樣子不大相同。

不知他來了多久。

宣明珠對上那雙漆冷的眼珠，心尖莫名刺了一下，隨即又覺得無所謂。

既解婚契，何必心虛。

言淮到前的人放松了脊背，出笑意來，帶著他的阿姐二人一騎，故意從那人面前慢悠悠晃過。

馬蹄噠噠，聲聲都踩在梅鶴庭的心坎。

他蜷掌看著那兩道的人影，清霽眸陷泥沼，渾的瞬間逆沖進大腦，窒得四肢百骸都不過氣。

早在七年前，得知阿姐的婚訊后，言淮便去堵過梅鶴庭。

彼時怕阿姐知道生氣，年沒套蛇皮袋子揍人，只是撂下兩句話。

“你配不上。”

“休得意太早，視昭樂公主如珍如寶者，世間猶有言恣白。”

那一日，新科探花面對紈绔小世子的咄咄相，眼神只有淡漠，如同在看一只厲荏的小。

不過是欺他年，當他胡說。

七年的邊疆淬煉，將昔日年子弟磨煉大晉鋒芒最盛的一把劍，那些日思夜想，卻只能抑在心底的念頭，終于可以卷土重來。

言淮愉悅地吹了聲口哨，跳下馬背，從自己的騎上解下那口檀木盒，修勁的長指一掰弄，便彈開了機括。

數枝開放繁盛的桃花，霎時映眼簾。

“知阿姐喜桃花，南疆別無可贈，小淮兒將八百里外春一并帶回，獻與阿姐！”

容姿璀璨的年輕將軍將香味猶存的新鮮花枝高高舉起，送到宣明珠手中，這才轉頭，如同剛看見梅鶴庭一樣，“喲”地一聲。

“巧了，梅大人也要送花？這時節的梅花，確實難得的啊。”

言淮桀驁一笑:“只不過，頭回見按著自家喜好送別人禮的，這樣的心思真算頭一份了。”

梅鶴庭握白梅，上失了，幽湛的目鎖住馬背上那道影。

那枝秾滴的桃花，分外襯。

他竟不知，喜歡的從來都是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踏上駙馬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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