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一，帶出幾分嘲弄的意味，“只是本宮不解，收宮賂銀，借天象之說信口雌黃時，爾等怎不談天？與黨勾聯，以煞星妨主傾軋人臣時，爾等可敢言命？如今窩端了，便大義凜然起來，好個新鮮。”

高冠廣袍襯一張芙蓉柳，盈細的腰脊，那襲肅穆的玄錦寬帶束住風，出一種雌雄莫辨的麗昳。

站在哪里，哪里便一道風景。

隨著曼曼話音，轟然起飛塵，觀星樓的最一角飛檐墜落在地。

方高秋慘白。

他見這幫匪子一般的軍兵非但沒有收手的意思，似乎還打算拆了三間兩架的衙門口，暗苦，只期盼皇帝陛下得信，速速派羽林軍來救難。

百姓在外圍越聚越多，鬧出這麼大的靜，九門提督早趕來了，刀駐足在人群中，目深邃地凝視廣臺上風采耀華的子。

萬千須眉，不及公主一怒。

聞訊而至的京兆府尹親自領了兩隊兵，瞧見端門外一片沖天而起的飛煙揚霧，京的心肝脾肺一頓。

待發現湊在人堆里悠哉游哉看熱鬧的言淮，這頭兒都快哭了。

“言世子，言將軍，言督司！您來了倒快些管管啊，今兒長公主究竟哪路氣不順了，究竟奉了誰的旨令？這樣下去，別要把天捅出個窟窿吧！”

“呀，您來了。”言淮無辜地攤開手，“大人瞧見了，雖說你我麾下都有兵衛，都是錦刀，可北衙軍什麼力？那是上京軍里的頭頭。

“我還輕，膽子可小呢。”

說完脖頸，不忘作出“您膽大您去攔下試試”的表。

“求世子別蒙人玩兒了。”天罡倒反啦，在南疆戮敵如斬草的平南將軍都好意思說自個兒膽小！

京兆尹的眼淚真下來了，一把紀的人，只差跺腳學他耍無賴。

“世子和那位殿下姑的，誰不知曉，您的‘麾下’擱哪兒呢啊，耳朵眼兒里藏著吶？您不是一個人沒帶嗎！”

言淮，下向佇立著萬國天樞的白玉廣場上一點，“大人看見了什麼？”

京兆尹隨他目看去，哭喪道:“我看見長公主毀了司天臺，看見夫頭頂的烏紗要不保了……”

言淮搖搖頭，銳豹般的眉眼徐然舒展，輕道:

“我看見的，是大晉之國，晉國之長公主，長公主之金蟒袍啊。”

*

梅夫人今日回揚州，梅鶴庭不便去公主府，便在德門外與梅豫合。

沿途護送梅夫人回江南的長隨是他親自挑選的，確保這一路上一點閑雜言語傳不到母親耳里。

他如今是孤寡一人了，紙包不住火，可顧及慈母，總歸先將送回揚州方穩妥。

梅夫人算是個有福氣的人，兒子逐出門，當娘的還兩耳不聞蒙在鼓里，舒舒心心在公主府住了一段時日，每日含飴弄孫為樂。

偶爾納罕，看來鶴兒的公務真是忙啊，幾日幾日的見不著他。

長亭外，梅夫人上車不忘叮嚀兒子，“今日出府時未見殿下，想是殿下上不大爽利了，鶴兒不可只顧公務，得顧家，多多關心陪伴長公主才是呵。”

岳氏心腸在，往每次來京去京，都有長公主折節迎送，今離府時沒見著，沒往別去想。

梅鶴庭聽見，心腑里冰火兩重翻絞，不敢在母親出形影，低道:

“兒子知曉了，請母親登車，一路順遂。”

他目送著車馬從京外的道漸漸去遠，方轉頭看向旁的梅豫。

這孩子一路上格外的沉默寡言，有些反常。

“在國子監一切還好？”梅鶴庭想了想，斂沉著聲線問，“經史策論可有存疑之？”

他對待長子的態度與不同，然是一位嚴父，這與親生不親生沒什麼相干，江左梅氏世代相承的家風是如此，他打小這麼過來的。

梅豫道無，心里很希父親問一聲——府里一切可好？

哪怕母親讓他把那件事藏在心里，誰不能說，他卻希父親能關心上一問，哪怕只有一句。

梅鶴庭見他蔫蔫的沒有談興，心知這個紀的多有反逆心，不好一味灌輸，便未再語。

與長子一道乘馬車回城，在永達坊分開，他回到大理寺。

一回去，便聽說了司天臺拆之事。

梅鶴庭猝然抬起眼，盯姜瑾，“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公子，長公主帶北衙軍推倒了觀星樓，拆了司天臺！”姜瑾惶惶，“您快些拿個主意，這可怎生是好？”

梅鶴庭薄崩一條線，猝然想起華苗新掌底的那枚桃花篆，想起，夢中倒塌的桃花樹下，那道伶仃無助的影。

他知道找司臺天的麻煩是為何。

卻未料到用這種震座的方式。

皇室宗親擅調軍，毀坼衙部，非同小可。

梅鶴庭的手在抖，驀地，袖掃在案上，素來擺置整齊不準人妄的公文他拂了滿地。

只留一筆一硯一紙，“為我磨墨。”

姜瑾萬分不解，“公子，都這個時候了……”

“磨墨。”

他將右手袖管一折折卷起，借以穩住手腕，穩定自己的心，眼中，一派月星沉的鋒藏。

待消息傳到時，端門外早已鬧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皇帝聞信跌椅，見的有些發怔，聲黃福，“這等大事，皇姑姑之為何沒有同朕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