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煊輕輕頷首:“那便好。”
宮道上人來人往,兩人又是叔嫂,理當避嫌。
他向阮月微說了聲“保重“,便對黃門吩咐道:“走吧。”
……
阮月微始終低垂著頭,直至步輦的玉鈴聲遠去,漸漸消散在蟬聲和樹葉的沙沙聲中,方才抬起頭來。
的額頭上沁出了冷汗,卻不敢拂拭,生怕被一旁的宮人看出端倪。
好在姑母德妃知道弱,破例安排了兜子在巷口等候。
乘著兜子出了宮門,換了侯府的犢車,阮月微失魂落魄地靠在包著狐皮的車壁上,仿佛瞬間被干了所有力氣。
婢替摘下帷帽,愕然發現臉白得像紙,一雙愁煙惹霧的眼眸里已蓄滿了淚水。
“娘子這是何苦呢……”
婢心疼不已,忙用絹帕替拭淚,卻越拭越多。
人垂淚也是的,尤其是阮月微這樣的絕人,一舉一無不風姿綽約,哭起來絕不會像普通人那般皺著臉。
只是輕顰雙眉,微帶愁容地輕輕啜泣:“疏竹,他還在怪我……”
“怎麼會呢,”那名喚疏竹的婢輕聲勸道,“齊王殿下一向待娘子最好的。”
“你不用安我,我知他還在怪我,”阮月微苦地一笑,哽咽道,“都怪我不好……是我當初與他走得太近,才令他生出……”
咬了咬下,雙頰暈紅:“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疏竹道:“這也不能怪娘子,娘子與殿下一同長大,同手足,比旁人親近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阮月微垂下眼簾,凄然一笑:“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
疏竹握住的手:“娘子別多想了,若非如此,齊王殿下也不會一戰名,說起來還多虧了娘子呢。”
阮月微輕輕嘆息:“這是大雍社稷之幸。”
“誰說不是呢,”疏竹見收了淚,微微松了一口氣,“齊王殿下可比三年前沉穩多了,也更英偉了,奴婢方才差點沒認出來呢。”
嘆了一口氣:“奴婢聽說齊王殿下在邊關也潔自好,這樣的男子也真是世間有。”
阮月微倚在墊上,失神地著前方,也不知在想什麼。
疏竹湊到耳邊,低聲音道:“方才奴婢在一旁看著,殿下似乎還是對娘子……”
話音未落,阮月微霍然坐直子,雙頰瞬間漲得通紅:“這是什麼有臉的事麼?”
冷笑一聲:“如今可好,連一個婢子都來拿我取樂……”
話未說完,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疏竹嚇得臉煞白,忙從肘后解下藥包放到鼻端:“娘子別氣,奴婢錯了,奴婢該死,娘子打罵奴婢一頓出氣便是,別氣壞了子。”
阮月微抓著藥包嗅聞,呼吸逐漸平穩下來,瞥了一眼手足無措的婢,輕輕嘆了口氣:“我不該怪你,本來就是我的錯,何必怕人說呢。”
說著又落下兩串淚來,疏竹只得繼續哄,哄了一路,差點磨破了皮子,總算哄得主人展。
……
桓煊坐著步輦繼續往北,錦帷四角墜著的金鈴和碎玉發出泠泠淙淙的聲響,每響一下,他的心便往下沉一點。
輦車終于停在一偏僻的宮殿門口。
時值亭午,宮門閉,宮墻高聳,一株參天古槐探出墻外,黃葉簌簌,和著墻梵鐘,令人頓生蕭瑟寂寥之。
此殿位于后宮西北角,毗鄰長林苑,是整個后宮最僻靜的地方,清幽寂寥堪比深山古寺。
誰也不會想到這竟是當朝皇后的居。
自從先太子薨逝后,皇后潛心禮佛、不問世事,皇帝苦勸無果,只能為妻子在宮修建了這座皇家尼寺。
雖是帶發修行,卻是不再過問后宮俗務,一應事項都由德妃打理。
桓煊下了輦,命侍去叩門。
片刻后,宮門緩緩打開,一個穿灰綾僧袍的比丘尼走出門來,雙手合十向桓煊一禮:“檀越有禮。”
桓煊微微蹙眉:“我來向皇后殿下請安,有勞通稟。”
比丘道:“阿師正在做午課,請檀越稍待片刻。”
說罷將他迎門。
一進門,迎面便是一座九層浮屠塔,佛殿繞塔而建,佛塔正北便是五間七架的正殿,正殿東側正是皇后禮佛和日常起居的佛堂。
庭中回廊四合,松柏森然,秋從枝葉間隙灑下,似也染上了涼意。
桓煊的心也是冷的。
那比丘尼道:“檀越請去禪院飲杯茶。”
“不必,我在此等候便是。”桓煊負手而立,著浮屠塔上雕細刻的火焰和蓮花紋。
比丘尼只能由他去,行了一禮便往佛堂中走去。
桓煊在石塔前站了小半個時辰,佛堂閉的大門開了,裊裊檀煙從門飄出來,一隊比丘尼魚貫而出。
桓煊不覺抬頭去,脊背微微繃。
一個灰比丘尼向他走來,卻仍是方才那個知客尼。
為難地看了一眼桓煊,合十一禮:“阿師命貧尼帶一句話給檀越。”
桓煊的心一沉,臉也跟著沉下來。
“阿師道已斬斷塵緣,相見只是徒增塵擾,請檀越勿念。”
桓煊向庵堂的青瑣窗去,隔著扶疏的草木,約可以看見一個人的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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