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隻顧胡思想,裴硯知低頭專注喝湯,書房裏一時安靜下來,隻有湯匙輕輕撞湯碗的聲響。
阿信趴在門裏往裏看,提了半天的心終於放下。
看來他冒險讓穗和娘子進去是對的,大人隻要一喝到穗和娘子煲的湯,就會心大好。
以前的大人從不按時吃飯,每天第一個去上值,所有人都走了他還不走。
自從穗和娘子來了之後,大人不管再忙碌,也會按時回家吃飯,為此不知推了多飯局。
同僚們都好奇他的變化,私下裏向自己打聽,府上是不是請了什麽技藝高超的廚子,為什麽裴大人每天都要風雨無阻地回家吃飯?
有些人閑得長,甚至還想跑來裴府蹭飯,可惜都被大人拒之門外。
大人不想穗和娘子辛苦,連自己的同僚都不肯招待,因此才會對景修爺宴請客人的事大發雷霆。
可景修爺明明是穗和娘子的夫君,卻讓娘子拋頭麵去服侍他的客人。
唉!
阿信暗自歎了口氣,心說娘子要是大人的娘子就好了。
這念頭突然冒出來,把他自己嚇了一跳,抬手給了自己一。
娘子是景修爺的娘子,是大人的侄媳,自己這是瞎想什麽呢?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阿信向佛主告了罪,悄悄退回到廊下。
過了一會兒,穗和拎著食盒出來,見廊下已經點了燈。
阿信靠在門邊,見出來,目躲閃了一下,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娘子辛苦了,大人這會子好些了沒?”
“好些了,你進去服侍吧,我先走了。”穗和說道。
此時天已經黑,阿信怕看不清路,讓略等一等,點了一隻燈籠將送到月亮門外。
穗和也沒推辭,邊走邊問他:“阿義怎麽還沒回來?”
阿義是裴硯知邊的另外一個小廝,裴硯知有個嫡親的姐姐嫁到了濟寧,前些日子生了一場大病,裴硯知便打發阿義去看給,給送了些滋補的藥材過去。
“去了好幾日了,想必也快回了。”阿信隨口道,“他那人碎子,他不在我還清靜些。”
穗和笑了笑,說:“一個人到底辛苦,你也要多注意。”
阿信向道了謝,在月亮門外停住腳步,把燈籠遞給,囑咐小心慢行。
穗和接過燈籠,一個人慢慢往回走。
沒走多遠,阿黃找了過來,哈哧哈哧衝穗和搖尾。
有阿黃陪著,穗和不再怕黑,一路和它說著話回了廚房。
廚房裏,雀兒正等著穗和回來吃飯。
以前裴景修每日在家吃飯,穗和還可以同他一起吃。
如今他每天忙得不著家,閻氏母那裏也沒有穗和的位置,穗和就在廚房裏和雀兒一起吃。
雀兒告訴穗和,剛剛自己去給閻氏送飯時,郎君回來了,臉很不好的樣子。
穗和猜想也是為了進閣的事,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去看他。
原打算好好勸勸他,讓他放下心結去翰林院供職,誰知剛走到廊下,就聽到閻氏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景修,你已經失去了進閣的機會,娶宋小姐的事不能再拖了。”
穗和心下一驚,手裏的燈籠應聲落地。
“誰在外麵?”
裴景修問了一句,和閻氏一起走出來。
燈籠被傾倒的蠟燭點燃,騰騰的火映出穗和沒有的臉,單薄的子如紙片在晚風中搖曳。
裴景修有瞬間的慌神,正要開口,閻氏先一步上前衝穗和冷笑:“好啊,還學會聽牆了。”
穗和對的話渾不在意,蒼白著臉看向裴景修:“所以你還是要娶宋小姐的是嗎?”
“不是,穗和,你聽我說……”
裴景修試圖解釋,卻被閻氏一把拉開:“有什麽好說的,景修已經失去了進閣的機會,你對他的仕途又毫無幫助,這樣下去,他什麽時候才能在京城站住腳,穗和,做人不能這麽自私,景修養了你三年,你總得知恩圖報吧?”
穗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閻氏理直氣壯的臉。
三年來自己起早貪黑,任勞任怨地伺候他們一家,到頭來反倒了自私的人。
是,這三年確實是靠著裴景修的庇護才得已存活,可也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了裴景修和這個家呀!
這做牛做馬的三年,難道還不足以報答他的恩嗎?
如果裴景修一開始就打著金榜題名之後攀龍附的心思,大可以直接把贖回去做婢,不要和拜堂,也不要給任何承諾。
這樣的話,別說他要娶國公小姐,就算他要尚公主也與無關。
穗和心中悲切與氣憤織,忍了許久的一口惡氣終於發出來:“隨你怎麽說,我都是景修拜過堂的妻子,這正妻之位,我是不會讓出來的。”
“反了你了,你算哪門子的正妻,你無無聘無人證,你說拜堂就拜堂了嗎?”
閻氏跳著腳,潑婦一般指著穗和罵道,“就算拜了堂又如何,你不順父母,無子,善妒,七出之罪犯了三條,足夠景修把你休了。”
穗和麵對的無理指責,氣得渾抖,卻不願再退忍讓,與據理力爭:
“我盡心盡力伺候婆母三年,何來不順父母之說?況且按大慶律法,妻子五十歲未育才算無所出,我今年不過剛滿十八,且親至今尚未圓房。
至於善妒,正妻容不下妾室謂之善妒,倘若景修納了宋小姐為妾,而我容不得,這個罪名才算立。
退一萬步說,即便我當真犯了“七出”,還有個“三不去”能護我周全,夫君飽讀詩書,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穗和一口氣說完這些,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與勇氣,為了不讓自己怯,仍舊直著腰背,目堅定看向母子二人。
二人皆大為震驚。
三年來,他們早已習慣穗和的溫順乖巧,任勞任怨,像這樣長篇大論的強勢發言,還是頭一回。
裴景修原本還因著母親對穗和的責罵到歉意,見穗和突然變得這樣強勢,也不皺起了眉頭。
但穗和說得對,“七出”之外,還有個“三不去”,無娘家可歸者不可去,為丈夫的父母守孝三年者不可去,陪丈夫先貧賤後富貴者不可去。
單是這三條,穗和就占了兩條,倘若穗和當真發了狠鬧到府,自己非但理虧,隻怕還會因此被言彈劾,為大慶朝第一個因休妻而斷了仕途的狀元郎。
雖然他相信穗和不會對他絕到鬧上公堂的地步,但他也不能冒這個風險。
他定了定神,上前去拉穗和的手:“穗和,你冷靜一下,先不要著急,我答應過你永遠都不會拋棄你的……”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穗和用力甩開他的手,抖的聲音卻是不妥協的決絕,“我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正妻之位我不會讓給任何人的!”
說完不再給裴景修哄騙的機會,轉大步而去。
裴景修一臉錯愕地看著決絕的背影頭也不回地走黑暗中,心裏的震撼無以複加。
三年來,這是穗和第一次發脾氣。
是不是自己最近確實做得有點過分,才會讓如此傷心,如此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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