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接過紙,并未展開細看,只說:“從哪兒傳出來的,就從哪兒掐了,收拾干凈。”
“是。”孫廉也是這個意思,阿悍爾公主名盛傳對北昭來說不是好事,行過禮后,便躬退了。
門扇輕輕合上,新涼似水,太子封暄的肩、脊背有一部分融進闃黑夜中,眼波寒峭。
仍在騰著熱氣兒的杯子把畫像在桌上,畫像對折,邊角在夜風中發出細碎聲響。
他和司絨還未真正見過對方,卻已經在笙歌間、宮道里完了第一次點對點的錯位鋒。
外人看來,他們結下了第一道梁子,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不過是雙方一次深淺水的試探。
封暄看到了一襲模糊的紅,從廣袤的草原中乘風而來,向他拋了一個他沒法拒絕的餌。
他拽了鉤。
就是不知道,吃不吃得住呢。
狡猾。
作者有話說:
來了朋友們。
新文請多多關照,前三章評論區掉落紅包。
第2章 肩
·竹音殿
第二場宴會是在竹音殿辦的,曇花一現,有竹長青。
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本是為了宴請賽罕部來使,據說也請了司絨公主,還是鴻臚寺卿親去都亭驛請的,鴻臚寺卿是鐵打的太子一派,單單這份用意就引人多思了。
更耐人尋味的是,太子殿下來了,司絨公主稱病未出席。
出席竹音殿夜宴的是阿悍爾的大伽正,即“與天神對話者”的意思,是一個白胡子的慈悲相老人,見人先笑三分,深深淺淺的都是笑三分。
他在阿悍爾的地位不亞于赤睦大汗,照理挑不出禮數的錯來,但就是更讓人浮想聯翩。
宴席上,忙碌的眼風相互錯撞,能衍生出一幕幕“異族公主與太子殿下不得不說的恩怨仇”之大戲,飄來飄去,那余波里就剩個“仇”字了。
孫廉跽坐在太子側后方,也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嘿,這阿悍爾公主,脾氣倒是不小。”
賽罕部是小部落,皇上賞臉略坐了坐便回了。
太子殿下端坐在龍椅下首第一位,滿殿飄飛的眼波擾不到他,觥籌錯里他是獨一個的安靜,無聲的氣勢籠遍竹音殿,連那點兒余波都驅凈了。
一刻鐘后,太子離席,殿中才重新熱鬧起來。
而風暴中心的司絨,人不在宴上卻招人惦記的司絨,喬裝打扮進了另一個聲場。
金碧樓臺中,琴音裊裊,輕紗脆珠,金鈴怯怯,宛若閬苑仙境。
司絨手里握著玉骨小折扇,輕輕探紗簾,紗簾掀開一道小角,就被引客郎了開來,懸掛在一側的銅鉤上,笑得熱忱:“貴客這邊請。”
司絨進了雅間,抬扇一指:“放下來。”
引客郎習以為常,來玉笙樓的客人非富即貴,各有各的癖好,貴客如何吩咐,如何做便是。
紗簾垂下,玉笙樓里的焰熒煌都被化了一層,聽不見多喧鬧聲,古琴聲如水浪一波一波進雅間里。
左右雅間都讓包下了,四下無人,稚山坐下來,抱著他的寶貝短刀:“六千兩銀子包六個雅間,你就這麼篤定他會來?哪家太子殿下逛青樓?我聽說那是尊真佛,七六都殺干凈了的。”
“他來不來有什麼關系?”司絨給自己倒茶,“小竹牌送出去,以他的能耐,自然會查到近來玉笙樓都來了些什麼人,這就夠了,給這位太子殿下送禮麼,就得蒙個紗,讓他猜讓他琢磨,大大剌剌地送到他跟前會被打死的。”
稚山往里拋一顆花生,耳旁盡是靡靡之音:“你帶我逛青樓,大汗若是知曉,定要策馬從阿悍爾趕來。”
司絨瞥他一眼,丟一枚花生殼過去,知道稚山日日都寫小信回家:“這種小事就不用告訴父汗和兄長了。”
“加銀子,”稚山指刀柄,“我要在這里嵌一顆貓眼石。”
司絨:“……”
古琴聲止,一陣鈴鐺輕響后,琵琶聲嘈嘈切切,激越開場。
三個栗發碧眼的烏祿人蹁躚起舞,后背春大泄,腰懸金鏈,足掛金鈴,富貴妖嬈之下,也不過是被鎖鏈套住待價而沽的“貨”。
司絨起到紗簾旁,用折扇挑開了一小道隙,正好和當中一個飛速旋的烏祿人對上了眼,兩道目在一靜一、一立一轉中撞數次,放下了紗簾,往后頭的窄門走,經過稚山后時,折扇在他肩頭一敲。
“走了?”
“走了,”司絨展開扇面,“了,玉笙樓這禮送出去了。”
走出玉笙樓,從笙歌靡音中出來,抬頭天,這夜清風徐徐,一卷薄云靜靜懸在天穹,月兒從云里慢慢地掙出一道清冷的圓弧。
滿街燈山覆彩,錦繡生輝,在浮華中想念阿悍爾的月。
“當心。”
司絨手臂一,整個人被往后拉了兩步,面前一隊奇裝異服、頭戴假面的人當街而過,敲鑼擊鼓,嬉鬧歡跳。
稚山覺著好玩,掏錢買了兩只面,一只扣在司絨臉上。
面一戴,整個人也被推了人群中。
視線明暗錯,鼓聲躁著,不知名的咒語低喊著,有誰高聲笑著,紅的燈籠、暖黃的燭火、琉璃的亮混在猙獰怪異的人群里,讓有種頭暈目眩的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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