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小橋流水、碧瓦白墻的鎮子。
惠風和緩,樹影斑駁,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白蘭香。年神專注,安安靜靜地坐在樹下石凳上翻書。
阿朝就撐著腦袋湊在一旁瞧他。
哥哥的側臉真好看呀,日頭下跟鍍了層金似的,黑長的睫在眼下掃出一圈淡淡的影。
爹爹才教過數數,阿朝正愁沒地兒用呢,就數哥哥的睫好了,一,兩,三……
數著數著,阿朝就困了,圓溜溜的小團子般滾到了年懷中。
然后就聽到哥哥無奈地嘆了聲。
“阿朝,怎麼又不穿鞋。”他將人抱起來,讓踩在自己的上,語氣卻沒有責怪的意思,“你這樣哥哥怎麼看書?若實在困倦,便到榻上睡一會。”
很多人都說哥哥的聲音不大好聽,偏沉,偏啞,有時候冷不丁開口,都能把人嚇哭。
阿朝很小的時候其實也被哥哥的聲音嚇哭過的,直到后來爹爹告訴,哥哥的嚨過傷,所以才會變這樣,阿朝就不再怕了。
聽多了,甚至很喜歡哥哥的聲音,永遠沉穩平靜,有種安定人心的覺。
“大白天睡覺,阿娘又要責怪我了,”阿朝了眼睛,忽然想到什麼,清澈的杏眸一亮:“哥哥,我們去巷口二壯家摘杏子吧,杏子了,又大又黃的特別甜!”
年放下手中的書,眉心微蹙,“阿朝,那是二壯爺爺種的樹,怎麼能摘人家的果子呢?”
二壯爺爺最兇,每次看到他們這些果子的小賊都會拿著趕鴨子的竹杖來嚇唬他們。
“可是我想吃嘛,哥哥,我們就摘兩個!那杏子樹上多得很呢,我想吃,哥哥……”
年終究拗不過,彎替穿好了鞋。
阿朝從小就知道,哥哥最疼了!只要撒撒,哥哥什麼都能答應!
鬼鬼祟祟跑到二壯爺爺的院墻外,揚起腦袋去瞧,那棵杏樹快比二壯家的屋子還要高了!
爬上去還是有些難度的,阿朝回過頭,眨眨眼睛。
初夏的日里,年一洗得極凈的云灰藍直綴,襯得姿筆,清瘦修長,眉眼間有清雋沉穩的書卷氣。
阿朝突然就不好意思讓他爬樹了。
了年的手指,認真地安排任務:“我去爬樹摘杏子,哥哥你就幫我撿吧!”
“還是我去摘吧。”
“不用!”
小娃藕節似的短跑起來竟然飛快,其實也手想爬樹了,況且在樹上摘和在樹下撿當然是前者更加有趣!
其實所謂的爬樹,就是年托著抬高,讓坐在主桿與主枝叉,阿朝坐穩了,再手去摘側的杏子。
明黃的杏子有拳頭那般大,阿朝摘了手邊的幾個,又搖搖晃晃站起,試圖去夠遠的杏子。
沒曾想才一踮腳,樹下就傳來年沉淡的嗓音:“小心些,摘幾個就夠了,你若不聽話,下次我不會再陪你出來胡鬧。”
阿朝垂頭,見他深濃的眉眼皺,頗有種嚴肅冷清的味道,立刻就泄了氣,乖乖地應道:“好,那哥哥你接穩哦。”
阿朝掰著樹枝扽了幾個,杏果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可才掉沒幾個,墻里頭就傳來二壯爺爺的怒喊:“又來杏子了!看我不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阿朝嚇得腳底一,直直從樹上掉下來,原本已經做好摔在地上的準備,沒想到哥哥手接住了。
阿朝反應過來時,一張小臉煞白:“哥哥,你的手沒事吧?”
年眉心鎖,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往樹下扔了點什麼東西,便抱著阿朝往回跑。
可才出去兩步,懷中的小家伙突然哇的一聲大哭:“哥哥!洋辣子咬我!”
年垂眸一看,才發現小丫頭白的手背上粘了只綠汪汪的臟東西,向來最怕蟲,嚇得渾不敢,眼淚卻撒豆子似的往下掉,哭聲能把天個窟窿。
他從袖中取出絹帕替清理,果然手背生生的皮已經開始紅腫鼓脹,他嘆了口氣:“先別哭,回去讓爹爹給你上藥。”
小丫頭卻怕得要死,哭得氣兒都不上來,年抱著回家,一路上還得安的緒。
結果就是被二壯爺爺追來了家里。
小姑娘被洋辣子蟄得哇哇直哭,二壯爺爺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只嗔了兩句玩笑話:“阿朝年紀小也就罷了,你們家阿昶將來可是要考狀元的,干這些狗的勾當可不!”
阿娘連連給人賠罪,說保證日后不會再犯。
爹爹自己就是郎中,在高高腫起的手背上抹藥。
“爹爹,阿朝好疼……”
“還知道疼,看把你娘氣什麼樣了?”
阿朝吸了吸鼻子,往廳堂去瞧,才見阿娘正在訓斥哥哥,可這……不是哥哥的錯呀!
藥膏還沒涂完,阿朝急忙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去廳堂,“阿娘,您別怪哥哥,是阿朝自己想吃杏子,求著哥哥去的……”
阿娘瞧了眼紅腫的手背,面不滿地盯向一旁沉默跪穩的年。
年背脊直,昏暗的天削薄了他清瘦的形,那張臉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任憑母親責罰。”
阿朝哭得滿臉是淚,手去牽他的袖子,小聲啜泣:“哥哥,我也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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