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現代言情 煙雨濛濛 CHAPTER 08

《煙雨濛濛》 CHAPTER 08

我不但想著,而且我唱了。“最怕春歸百卉零,風風雨雨劫殘英”,現在不就是春去無蹤的時候了嗎?以後,我的生活裡將再也沒有春天了。“良辰景,意幽”,如今,還有一丁點兒痕跡嗎?我低唱著,反覆地唱。我的聲音斷續飄搖,然後,我哭了。我把頭埋在手腕裡,靜靜地哭。我是應該好好地哭一哭了。

有腳步聲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識地擡起頭來,是那個男人!黑夜裡看不出他的面貌,雨的領子豎得很高,長長的雨隨便地披著,彷彿有些似曾相識。我努力想辨認他,想集中我自己紊複雜的思想,可是,我頭痛得太厲害,所有的思想都在未形前就渙散了。

“反正是個人,就是鬼也沒關係。”

我悽然地笑了,那男人俯頭注視著我,我很想看清他,但他的影子在我眼前旋轉搖晃,我知道我病了,再等一分鐘,我就會倒下去。我覺得那男人彎下腰來,牽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十分溫暖,而我的手是冰一般的冷。奇怪,他居然不怕我是個鬼魅,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像個幽靈。他拉住我,對我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都沒聽清楚。他扶我站起來,我順從地站起來了,於是,他牽著我向前面走,我也順從地跟著他走,假如他是帶我到地獄裡去,我也會跟他去,我什麼都不在乎!

在上坡的時候,我顛躓了一下,差點跌倒下去,他攬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靠在他上,他半抱半拖地把我弄上了河堤,又挽著我的腰走上吊橋。橋上的風很大,迎著風,我打了個寒噤,有一些清醒了。我掙扎著站穩,離開那個男人,衝到鐵索邊,抓住了一繩子,那男人立即趕了上來,一把拉住我的服,我猜他以爲我要跳河,於是我縱聲笑了起來,我笑著說:

Advertisement

“我不會跳水,陸家的人從不自殺!”笑著,我把頭倚在鐵索上,著底下黑黝黝的水,那男人試著帶我繼續走,我著他,皺眉說:

“你喜歡那兩句詩嗎?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你帶我到哪裡去?我們去喝一杯好嗎?來,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我到豪滿腹,拉住那男人的手臂,我跟著他踉踉蹌蹌地走下了吊橋。

新店鎮的燈使我眼前金星迸,那男人拼命在對我說話,我一個字都聽不懂,街道房子都在我眼前轉,我勉強自己去注視那男人,可是,我腦子中越來越加重的痛楚使我昏,然後,我到那男人把我拖進了一輛出租汽車,我倒在車墊上,那男人下他的雨裹住我,並且用一塊大手帕,徒勞地想弄乾我的頭髮。我瞪大眼睛看他,在車子開行前的一剎那,我似乎看清了這男人的臉,這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龐,於是我掙扎著坐起來,掙扎著大聲問:

“你……你是誰?”

那男人的一對烏黑的眼睛在我面前放大,又小,小,又放大……就像商店的霓虹燈似的一明一滅……我的視力在渙散,終於,頭裡的一陣劇痛崩潰了我最後的意志,我倒進椅子裡,閉上了眼睛。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是躺在自己的房間裡,四周靜悄悄的。我環視著室,書桌、椅子、牀……不錯,一點都不錯,這是我自己的房間!我轉著眼珠,努力去思想發生過些什麼,逐漸的,我想起了。“那邊”的一幕,書桓和如萍訂了婚,他們對我的冷嘲熱諷,公路局車子,新店,吊橋,陌生的男人,小汽車……可是,我怎麼會躺在自己的家裡呢?那個男人到哪裡去了?誰把我送回來的?許許多多的疑問涌進了我的腦子。我試著擡起頭來,一陣劇痛把我的頭又拉回枕上。我仰著天花板,開始仔細地尋思起來。

Advertisement

紙門輕輕地拉開了,媽媽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杯水和一杯牛把托盤放在我牀邊的茶幾上,然後站在那兒,憂愁地著我。我凝視看起來更蒼白,更衰老了。我輕輕說:

“媽媽!”

的眼睛張大了,驚喜地看著我,然後,的手指抖地我的面頰,囁嚅而膽怯地說:

“依萍,你你……你好了?”

“我只是有點頭痛,”我說,“媽媽,怎麼回事?我病了嗎?”

“哦,依萍!”媽媽著說,在我牀邊坐了下來,抓住了我在被外的手。“你把我嚇死了,你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說胡話,發高燒,哦,現在好了,謝謝老天!”地去端那杯牛,又要笑又要哭地說,“你?一個星期以來,你什麼都沒吃,就喝一點牛和水,把我和書桓都急死了!”

“書桓?”我震了一下,盯著媽媽說,“他來看過我?”

“怎麼?”媽媽呆了一呆,“那天晚上,就是書桓把你送回來的,他說你跑到碧潭邊去淋雨,他把你弄了回來。那時候,你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又哭又說又唱……書桓連夜去請醫生,你燒得很高,醫生診斷不出來,怕你了腦震盪,不敢挪你,又說是腦炎……這幾天來,我們全嚇壞了,你爸爸親自來看過你一趟,送了好多錢來,書桓這幾天幾乎沒離開我們家,他現在去幫我買菜了,大概馬上就要回來了……”

媽媽毫無秩序地訴說著,但我已大致明白了,那天碧潭之畔的陌生男人不是別人,就是何書桓!如果那時我神志稍微清楚一些,能辨出是他的話,我不會跟他走的!他爲什麼也到碧潭去?除非是跟蹤著我去的,他爲什麼跟蹤我?想看看被侮辱了的我是什麼樣子?想他所獲得的勝利。回憶“那邊”的一幕,我覺得又沸騰了起來,媽媽還在自顧自地訴說著:

Advertisement

“……這幾天,也真虧書桓,外外跑,請醫生、買藥、買東西、招呼你,夜裡也不肯回去,一定要守著你,你燒得最高的那幾天,書桓本就不睡覺……”

“媽媽!”我厲聲說,“請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我不要再見他!也不要再聽他的名字!”

“怎麼!”媽媽愣住了,接著就急急地說,“依萍,你不知道書桓對你多好,你不知道!依萍,你別再固執了,他你!你不瞭解!把你弄回來那天晚上,醫生走了之後,他伏在你的牀邊上哭,看到他那樣堅強的一個孩子流淚,使我都忍不了……依萍,書桓對你……”

“我不要聽他的名字!”我大,“他哭?他才真是貓哭老鼠啦!”媽媽猛然住了,我暴怒地說:

“我不要見他!我也不要聽他的名字!你懂不懂?”

“好,好,好,”媽媽一迭連聲地說,安地把手放在我的頭上,“你別發脾氣,要吃點什麼嗎?我給你去弄,先把這杯牛喝掉,好不好?”媽媽扶住我,讓我喝了牛。重新躺回枕頭上,我的頭又痛了起來,這時我才會到我確實病得很重,我十分弱和疲倦,閉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可是,我聽到有人敲門,媽媽走去開了門,在院子裡,我聽到何書桓的聲音在問:

“怎麼樣?”

醒了,”是媽媽的聲音,“完全清醒了!”

“是嗎?”何書桓在問,接著,我聽到他迅速地跑上了榻榻米,然後,媽媽張地住了他:

“書桓!不要去!”

“怎麼?”

——”媽媽囁嚅著,“我想,你還是暫時不要見好,一聽到你的名字就發脾氣。”

外間屋裡沉靜了一會兒,接著,紙門被推開了,何書桓沒有理會媽媽的話,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他在我的牀前站定,低頭注視著我。我凝視他,他看起來倒像生了場大病,憔悴消瘦,滿臉的鬍子。他在我的牀沿上坐下來,輕輕地說:

“嗨!”

我直著他,冷冷地說:

“你勝了!何書桓,你很得意吧?你打倒了我!現在,你來你的勝利,是嗎?”

“依萍!”他抖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把手了出來,毫不留地說:

“你走吧!何書桓,我不想再見到你!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態,回到如萍邊去吧!”

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慢慢地站起來,他的眼圈發紅,但他沉默而倔犟地轉過了子,向門口走。我著他的背影,心如刀絞,眼淚涌進了我的眼眶,可是我閉著,不願把他回來。在門口,他站定了,忽然,他轉回子,一直衝到我的牀邊,他跪在榻榻米上,一把抱住了我的頭,聲喊:

“我們爲什麼要這樣?依萍,我們彼此相,爲什麼一定要彼此折磨?”眼淚從我眼眶裡滾落下來,他用手捧住我的臉,然後他的頭俯了下來,他的脣吻住了我的,我不,也沒有反應,他擡起頭來,嘗試對我微笑,低聲說:

“原諒我,依萍!”

我的頭又痛了,我皺著眉說:

“你看了我的信,都不願來看我,多驕傲!”

“你的信?”他詫異地說,“什麼信?”

“我不相信你沒收到那封信。”我冷淡地說。

“我發誓——”忽然他頓住了,恍然地說,“可能你有封信給我,事實上,從和你鬧翻之後,我沒看過任何一封信,所有的來信都堆在桌子上!哦,真該死!”

我閉上眼睛,“那邊”那一幕如在目前,我嘆口氣說:

“你走吧!我要自己想一想。”

他沒有,用手弄著我的頭髮,他說:

“你的意思是——你並沒有原諒我?”

“你所加諸我上的恥辱,我也一定要報復給你!”我念著他自己的句子說。

“依萍!”他,把他的頭埋在我的棉被裡,他的聲音從棉被中抑地飄了出來,“我以爲你在玩弄我,我不了這個,所以我會那樣做……可是,那天,當你從‘那邊’的客廳裡衝出去,我就知道我做了一件多大的錯事。你知道那天晚上的詳嗎?我追出去,你在前面搖搖晃晃地走,我不敢你,只遠遠地跟著,你上了公路局汽車,我了一輛計程車在後面追……你到了水邊,我遠遠地等你,我以爲你

知道是我,等我發現你神志不清時,你不知道我多驚恐,我你,搖你,你只對我笑……”他擡起頭來,我看到他臉上眼淚縱橫,著我,他繼續說,“我牽著你走,你像個孩子般依順,我從沒看過你那麼順,你向我背詩,又說又唱,等我把你塞進一輛出租汽車,你暈了過去,又溼、又冷,又發著高熱……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自責得有多深,我真恨不得殺死我自己!把你送回家,你在昏迷中拼命我的名字,我只得咬住自己的手腕以求平靜……”他了一口氣,深深地看著我,“依萍,我們彼此相,讓一切的誤會都過去,我們從頭開始!依萍,我你!”他搖搖頭,抓住我前的服,把臉埋在我口,“我你,依萍,我你!”

我沒有說話,只把手指進他的濃髮裡,地攬住他的頭。就這樣,我們靜靜地依偎著。我聽到媽媽的腳步從門外走開,一定都聽見了。我嘆息了一聲,十分疲倦,卻也十分平靜,我失去的,又回來了,我應該珍惜這一份失而復得的。我知道,何書桓也跟我有相同的想法,當他擡起了頭來,我們彼此注視,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覺。我們又從敵人變人。我用手他的下,悄悄地,輕聲地說: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