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瞪口呆看著云瑯,秦蓁一副活見鬼的表,“千牛衛……千牛衛不大多是士族豪門紈绔子弟嗎,怎麼可能有你等這樣的戰斗力?”
秦蓁此話并非虛言,左右千牛衛作為大唐南衙十六衛中的兩衛,不領府兵,專司掌執刀宿衛侍從,乃皇帝圍衛兵。為了安全有保障,前唐歷代皇帝只從宦士族子弟中挑選任職,而這些世家子弟,大多是徒有其表的紈绔,以至于左右千牛衛像個華麗擺設,名聲赫赫,卻沒甚戰斗力。
尤其到了前唐晚期,隨著府兵制的瓦解和南衙十六衛的衰敗,左右千牛衛愈發變得徒有虛名,后唐雖重新建朝,卻建立在前唐基礎之上,且距離前唐滅朝僅僅過去五年,許多舊制依然在沿用。秦蓁做夢也不敢將當日出現在水寨,帶著狼、訓練有素的李燁之流,想到爛泥扶不上墻的千牛衛上去。
數次攜手辦案,云瑯跟秦蓁稔不,見秦蓁這副模樣,難免覺得好笑,“誰規定士族豪門就不能有頭兒這樣的人?虎將帳下無熊兵,我等既追隨頭兒,自然要嚴于律己,以他為榜樣。”
頓了頓,云瑯突然反問:“你為何會認定我們是虎賁軍?”
“因為你們個個訓練有素、驍勇善戰,又去水寨查找過……”
秦蓁及時剎住話題,云瑯卻聽懂了。
他并未譏諷秦蓁,而是若有所思地問:“你那日跟蹤我們?”
“怎麼可能?”秦蓁哭笑不得:“那日我帶著九個孩子,如何能撇下他們去跟蹤你們?我只是看見你們離開的方向,像是郊外虎賁營,又想到你們的行能力,覺得,只有虎賁軍,方有如此本事。加之后兩日在宮里查案,軍出事,卻是你們替代在養心殿前值守,所以自始至終都將你們誤認為虎賁軍。”
“我等在養心殿前值守,并非替代羽林衛,而是自今上登基以來,南衙千牛衛和北衙羽林衛,一直都替在宮中巡邏值守。再者,”云瑯眸中閃過一抹驕傲,“今上初登大寶時,我們頭兒乃赫赫有名的虎賁中郎將,后唐能有如今定國安邦局面,仰仗的便是我們頭兒,我等那日去虎賁營串串門,有何不可?”
云瑯話里的信息量太大,秦蓁初時聽得瞠目結舌,轉念一想卻恍然大悟、暗暗咋舌。
按照李燁的手,他出自武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明德帝為何將好端端的虎賁中郎將調到南衙刑部來?
當然,從五品員升遷到正三品,那是多人羨慕不來的殊榮,且大唐也并非沒有文臣棄文從武的先例。但由武將轉文臣的,迄今為止,秦蓁只聽說過李燁一人。
真的是天子惜才才嗎?
不盡然吧!
后唐誰人不知,長安城由軍駐守,城外,卻是虎賁軍的天下。
明德帝這般調任李燁,三法司睜只眼閉只眼放權六扇門,以及現如今李燁兼任千牛衛中郎將,不過是天子想要收回北衙軍權,試圖用千牛衛一步步取代軍,從而徹底扭轉宦專權局面的強勢手段罷了。
而李燁也不辱使命,是利用六扇門職務之便,悄無聲息將千牛衛訓練了虎賁軍那樣的虎狼之師。
如今楊將軍犯錯自戕,李公公死后承磔刑,北衙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千牛衛這支虎狼之師,便順勢來到天子邊,為唯一一支保護明德帝的強悍軍隊。
當真好大一盤棋!
怕是有人早就窺出端倪,想要勾結外敵抵制皇權,這才鬧出井中尸慘案。
不管怎麼說,這場角逐,都是明德帝勝了。只是不知,這樣的勝利能維持多久,以后,又有多詭譎難辨的局等著李燁一一破解。
想到此,秦蓁不由嘆:“嘖嘖!真想不到,李大人不過二十出頭,看起來細皮,像個手無縛之力的白面書生,卻做過征戰四方的武將,果真自古英雄出年,人不可貌相啊!”
才說完,后便傳來李燁悉冷清的聲音:“本細皮,看上去像個弱小白臉?”
秦蓁子一抖,倏地回頭。
果然,李燁正不不慢行來。
云瑯角了,嚇得不敢再開口,趕沖李燁拱拱手,腳底抹油幫其他人查抄鋪子去了。
秦蓁著頭皮拱手行禮:“李大人!”
“嗯!”李燁應了聲,也不看,只站在秦蓁側眺遠方,仿佛在思考什麼。
這樣的李燁讓秦蓁有點害怕,不敢隨意打斷他的思路,怕他再提方才“小白臉”之言,更不敢擅自離開,只能眼陪李燁干站著。
站了約莫一炷香功夫,李燁突然扭頭,看見秦蓁,面上竟浮現出一抹詫異:“你怎麼還在這兒?想討賞?”
秦蓁:“……”
以后若是再把李燁當佛祖供著,就是棒槌!
二話不說,抬腳便走。
堪堪走出三四步,突聽后李燁又緩緩道:“今日你助我六扇門查案有功,但亦狗拿耗子,干預六扇門辦案,如此有功有過,就……”
“就功過相抵吧!”秦蓁生怕他說出“過大于功,罰銀一百兩”的話,索搶先回應:“李大人,我義兄和義弟都在幫忙,我也過去看看。”
才說完,目便掃見李燁傷的左臂,秦蓁的腳步再也邁不出去。
“那個李大人,”滿臉討好地沖李燁呲呲牙,走回來再度掏出金瘡藥,“您袖都被鮮浸了,能否讓我替您簡單包扎一下?”
方才云瑯已替李燁理過傷口,但也只是胡撒了些金瘡藥,李燁低頭看看自己的左臂,再看看秦蓁,一言不發地將自己左手給。
秦蓁:“……”
要不要這麼傲?說句話能死啊?
在心中狠狠鄙視一番,手里作卻不馬虎。
那突厥子的匕首異常鋒利,李燁當時左臂只輕輕一擋,不但袖被切掉半截,手臂還被劃得皮開綻。
而之前忙著找宮殿修繕圖,傷口未好好理,此時看著著實嚇人。
秦蓁莫名心頭發,輕輕揭開李燁那半截袖子,用干凈紗布小心翼翼將傷口清理一遍,這才重新撒上金瘡藥,仔仔細細開始包扎。
李燁看著作輕,卻一不茍做這些,神亦比先前緩和許多,“你們京兆府的衙役,都會隨攜帶紗布和金瘡藥?”
“并非所有衙役,”秦蓁頭也不抬,“便是大莽和小威,也不帶。我與他們不同,我是子嘛,終歸心細些。再加上我自隨義父研習醫,習慣帶上這些,有備無患。”
“倒是個好習慣。”李燁點頭。
近距離打量秦蓁片刻,他又蹙眉道:“你在辦案過程中,的確心思縝、心細如發,但日常生活里,卻比男子更加俗,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子?”
秦蓁剛好纏到最后一道,聽聞此言,猛地用力扎了個死結。
見李燁痛得眼眸發黯,才翻著白眼道:“難道我不說自己是子,就真的不是子了?當然,瞎子自是瞧不出我是男是。”
李燁:“……”
小心眼的臭丫頭,倒是記仇。
不過他面沉了幾息,角又浮現出似笑非笑。
秦蓁一見他這表,心里就打鼓。
剛想找借口開溜,便聽李燁懶洋洋道:“我之前想跟你說,你今日有功有過,但功大于過,應當論功行賞,特意想告訴你,可免去你一百兩銀子的欠款。然,你高風亮節、不驕不躁,故,我尊重你的選擇,公私分明,就功過相抵吧!”
話畢,再不理睬秦蓁,背著雙手慢悠悠踱步走了。
秦蓁看著他漸行漸遠的拔背影,氣得抓心撓肝,直到李燁的影徹底消失,才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砸過去,“壞蛋!混賬!偽君子!小人!王八蛋!算計狂!我詛咒你吃飯被米粒噎死,喝水被水嗆死,走路被磚頭絆死,生個兒子,沒屁眼兒!”
話音才落,便聽“嗷”地一聲慘嚎,一人捂著腦袋從拐角跌跌撞撞走出來。秦蓁未看清他的臉,卻從服和腰間所配金魚袋瞧得出他乃大理寺的人。
不好!居然砸中了大理寺寺丞,心頭一凜,轉就跑。
剛跑出兩步,便聽后寺丞怒喝道:“誰啊?居然敢行刺本?來人!抓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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