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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 第 11 節 蘭因舊時歲

他們都說皇后瘋了。

我想也是。

困在這座紅墻金瓦的宮城二十年,任誰都要瘋魔的。

我如此,陛下亦如此。

廟那天,我說了謊。

師太問我,可還有什麼執念。

我跪在佛堂里面說沒有。

陛下就站在那一株海棠樹下,紅如雨,模糊了那一張斧琢刀刻的容

師太對我搖頭,最終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這廟堂我來了三次,第一次是陛下與我私定終之時。

那時我同他跪在這團上,對著這滿殿神佛,許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他看著我,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我蕭璟此生絕不納二,富貴王權等閑過,只愿與嬋閑云野鶴一生,看遍海角天涯。」

我信以為真,握住他的手,說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第二次是我有孕,那時陛下剛登基不久,我子卻已經大不如前,太醫都說這一胎只怕留不住。

我便同陛下一起在這里住了三月,他每日跪在佛前,求佛祖慈悲。

心誠則靈,三月之后我胎相漸穩,為他生下了太子,取名為蕭瑢。

生瑢兒時,我難產,崩之際,陛下不顧人言,闖到坤寧宮里,跪在床前,求我不要丟下他。

那時他哭得像個孩子,瘋魔之際,還砍了隨行太醫的半只手。

他說,若是救不回來皇后,闔宮都要為我陪葬。

我想,也許那時陛下就已經瘋了。

他再不是我記憶中穿白年郎,他是心狠手辣的帝王。

那時我只是攥著他的手,看著窗外那海棠陣陣,再醒過來,我便心甘愿當起了皇后。

不是因為陛下,而是因為瑢兒。

瑢兒剛一落地,便被封為章程太子。

他五歲詩,六歲之時已經能和太傅辯古論今,七歲就能在他舅舅手下過兩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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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長到十歲,已經是人中龍,天資璀然。

我的哥哥時常說,瑢兒同蕭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脾了涼薄,更像我。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第三次廟,便是今日,來為章程太子誦經超度。

瑢兒死在一個雨夜,他生來子就不好,太醫說是犯了心疾。

他死前,還握著我的手,說往后莫要再怨父皇了。

這話剛說完,他的手就落在床,沒了氣息。

當時陛下在哪?

好像是嘉貴人的方堂,又或許是齊妃的鐘粹宮,還是端妃的玉淑宮。

總歸,我記不清了。

師太迫于帝王之威,不會讓我落發為尼,只讓我去禪房休息。

回廊曲折,我在盡頭時,看見了陛下那一雙眼。

他仍舊死死地盯著我。

好像這些年來所有的仇,都在這一眼中,兀自浮沉。

我想著,怎麼能不恨呢。

恨之骨,經年難消。

禪房仍舊是我時住下的那一間。

昔日種種過眼,到了如今,不過是云煙散盡。

陛下并沒有走,也住了下來。

蕭璟也是耗盡了臉面別無辦法,才會將錯就錯拋下朝政,同我一起來蘭因寺了。

說來倒也不怪他。

畢竟我離京之前,是騙著他,說是只來蘭因寺借居三日,就回京好好做皇后。

自從上一次我小產之后,蕭璟會去后宮各,卻是再也不敢來坤寧宮。

我同他相看兩厭,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

或許是為了報復我,那之后,他便再也沒有讓我出過宮門,只在坤寧宮里等著旁人的請安。

如此等了五年,等來了瑢兒的離世。

那夜蕭璟是趁雨而來,他來時,我坐在那張已經褪了的鸞喜床上,只對他說了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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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出宮。

也許是我出乎意料的平靜,讓他徹底慌了心神。

蕭璟最終服,對我說,只準許我以為太子超度亡魂的名義,在蘭因寺小住三日。

我知道,他是害怕。

害怕我一去不回,留他一個人在那紅墻金瓦的樊籠里,做一個行尸走

所以當時我答應了他。

就像是誕下瑢兒那日,我答應他,要好好同他做一對夫妻一樣。

可是次年,蕭璟就收了兩個番邦小國的人。

我的心,已經死了一次又一次。

離開宮城的前一夜,我見了宮里的一眾嬪妃。

蕭璟的審極其統一,這一眾上,多多都有我年輕時候的影子。

我就這樣,看著一宮的影子,說我要去蘭因寺小住幾日。

嬪妃們皆皆低下了頭,只有最早進王府的端妃,了眼眶。

問我,「娘娘還會回來嗎?」

鶯鶯燕燕的喧鬧忽而寂了下來,嘉貴人抬頭看我,倏忽說了一句。

「娘娘,還是不要回來了。」

這話說完,看著我這雙同相似至極的眼睛,艱難地出來一抹苦笑。

我勉強勾了勾,把該代的都代完了,才讓們下去。

我前腳離開宮城,后腳京城就傳開了皇后瘋了,要廟出家,不再回京。

古往今來,只有太妃落發為尼。

就算是太后想要去寺廟修行,也只能說是靜養。

更別說一朝皇后出家這樣荒唐的事。

有人覺著是玩笑,有人信以為真,但總歸,若是三日后我不回去,一切便就塵埃落地。

蕭璟追上我的攆之時,已經是月下梢頭。

周圍的衛軍不敢攔他,默不作聲地離遠了些。

蕭璟是把我在馬車上,紅著一雙眼問我,為何要做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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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我尾指的護甲覆上他翳的眉眼,想說什麼,卻又覺著無話可說。

他咬著牙對我說,「后宮的嬪妃唯你馬首是瞻,若非是你,這些消息怎麼這麼快就走出去?阿,你就這樣想離開朕麼,為此,竟然要落發為尼?」

夜風幽涼,窗外只有無言月

我已經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只覺著心口空茫一片。

最終,我笑著對他道,「是啊,陛下,臣妾就是想要離開你,同你死生不再相見。」

蕭璟手上的力氣大到離譜,幾乎要將我的腕骨攥碎。

他聲音抖地說,「阿,你同朕回去,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會有瑢兒,會有太子,還會有一個像你的公主。阿,咱們回去,不要鬧了好不好。」

我的聲音好像也染了幾分夜風的幽涼。

「陛下,您忘了嗎?」

「早在五年前,臣妾就再也無法有孕了。」

我告訴他,「您早該知道,臣妾與您的誼,只有瑢兒了。」

可惜,瑢兒也死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終于抱頭痛哭。

他說,「阿,你不要丟下朕。朕明日就遣散后宮,新立太子,待他登基后,朕便與你浪跡天涯,云游四海。你不要丟下朕,你不要丟下朕。」

他的眼淚是那樣的燙,我的心卻是那樣的涼。

在夜風中,我輕聲說。

「陛下,算了吧。」

蕭璟勸了我一路,可謂是威,都沒有勸我回頭。

他只能同我一同來蘭因寺小住,這般,方可以平息皇后瘋了的丑聞。

乃至到了今日,我也有些恍惚。

他隨我來到這蘭因寺,到底是因為舊時誼,還是皇家面。

我不知道。

我只是看著他在禪房不遠,沉沉地過來。

上早不是當年簡樸衫,而是那貴氣人的鎏金帝袍。

蕭璟老了。

我也老了。

漸去,芳菲零落,他站在這一片韶中,當真讓我記起來些陳年往事。

第一次見蕭璟,他方才十歲,生得俊秀斐然,怯生生地看著我。

那時我也才八歲,因著子不好,被送來帝王行宮休養。

先帝膝下無,姑母又是先帝養母,我自然是被先帝當公主捧在手心里。

更遑論,父親是三朝老臣,為國鞠躬盡瘁,乃一品宰相。

我初到行宮那日,蕭璟走上來,給我行了一個大禮。

他是那樣的恭敬順,低眉道,「見過公主殿下。」

周圍人笑一圈,說我不是公主,也不是殿下,只是承了圣恩,來此地休養。

萬種風之下,我聲音還尚有稚氣,指著他意氣風發地說,「你是哪家郎君,生得好生俊俏。」

蕭璟漲紅了一張臉,扭頭就跑。

我是在柴房里找到他的,他那時怕生,也怕人。

是我將他拉出來,干凈他手上的臟污,將我最的糕點全給了他,笑盈盈地問了他什麼。

他像是害怕弄臟我的衫,退了兩步,才小聲說。

蕭璟,是先帝的第八子。

他生母位分低微,他自便不待見,一直養在宮外,長到十歲也見過一次圣上。

那時也是花迷人眼的四月,我指著滿園的蝴蝶,對著他說。

「我,嬋,就是蝴蝶的意思。我喜歡蝴蝶,你呢?」

蕭璟沒說話,第二日,他便抓了一罐子好看的蝴蝶,放在我的窗前。

我同蕭璟,就是這樣認識了。

起先蕭璟不言語,但我對他一分好,他便想著用十分來還我。

我說想要放風箏,行宮里沒有,他就悶聲做了幾個。

可他做的也不好看,小手上全是和竹篾,可他也不喊

疼,只是盯著我,輕輕地笑。

我同他在別莊待了六年。

不經事的八歲,到了竇初開的十四歲。

朝夕相伴,形影不離。

他同我一起讀書習字,我同他一起買花載酒。

蕭璟越長越高,眉眼也越發俊俏。

后來我長大了,府上送來教工的繡娘。

我只繡了一個香囊送給了他,便再也不愿那些東西。

我對時的蕭璟說,「若我及笄,當也要嫁給這世上最瀟灑的郎君,不求榮華富貴,只愿白首一心,同他策馬并肩,看盡山河才是。」

那香囊上繡得,正是江河湖海。

記憶中的蕭璟笑起來是那樣意氣風發,他接過那個香囊,鄭重其事地對我說。

「那我就許你白首一心,策馬并肩,看盡山河。」

蕭璟將那個香囊掛在上十年,直到他被封為安王,抬了側王妃進府的那日,我親手將那香囊燒了。

直到我十五歲那年,府上要接我回京,行及笄之禮。

及笄之后,便是親。

蕭璟也同樣被接回宮中,賜了爵位。

只是丞相府的車架風風,富貴滔天。

接他離開的,只是一架簡樸的小轎。

行宮里的兩小無猜,一下子便有了天上地下的區別。

出了行宮,他是最卑賤的王爺,我則是當朝最尊貴的兒家。

云泥之別,不過如此。

我記得,臨別前,年明的雙眸,第一次有了霾。

我看懂了他眼底的遐思,所以當他對我說,他想要去角逐皇位之時,我并不詫異。

那天的風很大很大,吹了的發蒙上了他的眼。

十八歲蕭璟垂下頭,對我說,他想稱帝。

若不然,配不上我。

當時我問他,知道當皇帝的代價嗎?

蕭璟說他知道。

他說即便是真的位及九五,他也只會有我一人。

我盯著他看了許久,其實我一個字都不信。

但我還是全了他,用偌大的丞相府,全了他的野心。

誰都不知道名不見經傳的安王,為何一朝堂,便如魚得水。

誰也不知道,為了讓安王如魚得水,我費了多心思。

先帝已經昏昏碌碌,諸位皇子更是蠢蠢

蕭璟自小與我習書,文韜自然不差,漸漸在朝堂上也收了不人心。

蕭璟得勢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先帝請旨,賜婚于丞相府。

八抬大轎落在丞相府,我便了安王妃。

那是何等的風無限,何等的富貴潑天。

蕭璟在新婚之夜,對我說,他絕不會委屈了他的阿

那時我躺在他的懷中,喜燭燃到天明,錯信了他的一腔荒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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