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店后, 經鴻才發現他和周昶都沒選擇方酒店，而是不約而同地住了另外一家。他們選的那家酒店位于兩江的匯，景極好, 酒店一共只有兩間豪華套房，都在頂層，泛海、清輝各訂了一套，二人套房挨著。

 在酒店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經鴻就去參加“智博會”了。

 經鴻其實有點冒，不過并不影響他的演講。昨天晚上空調開高了，他睡到半夜踢掉了被, 結果就有點冒了。

 他講了講人工智能，而清輝則是著重強調了“云計算”。周昶說清輝將新建多條海底電纜, 增加亞歐等等大洲海底電纜的覆蓋率, 同時還將新建兩個云數據中心, 分別位于越南和沙特，以擴張其商業版圖。

 下午經鴻著重考察了下泛海集團的談判, 發現了其中的一些問題。

 等到了晚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麼樣的原因, 經鴻就帶幾個高管去嘗了嘗“山城第一家”。山城第一家有大包間, 不過浩浩一大批人從大門口到樓梯口的過程中依然還是引起了許多注意, 其中兩個靠窗的人認出經鴻, 指著他道:“大佬！！！”“大佬來吃火鍋了！！！”

 經鴻其實是無所謂的。他以前去飯店坐地鐵也被發到網上過，可他是商人, 又不是明星，當然無所謂。

 “山城第一家”, 味道還是非常不錯。經鴻本來以為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山珍海味早已嘗遍, 大概會對回憶里的“重慶食”到失，沒想到山城第一家竟再次給了他驚喜。

 一時間，過去與現在被奇妙地連接起來了。

 吃完火鍋，其他下屬盡數散去，談謙包了一條游艇，經鴻又去會了把重慶的“兩江夜游”。

 “兩江匯，鑿崖為城”，因為層巒的結構，自古至今人們都重慶夜景，都看那一層層的煙火人間。為了這景，人們以前在最高點建觀景樓，現在則在江水里馭船而行。

 沿江景與記憶中的既有重合又有不同。朝天門還是朝天門，長江大橋也還是長江大橋，但小時候還沒有霓虹閃爍的洪崖，也沒有高樓林立的cbd。

 江風纏綿，江水沉沉涌，兩岸是層層疊疊的萬家燈火。那些燈俯江面，又隨著江波輕輕搖，像墨里兌了，分不清江水里哪一片是燈火，哪一片又是月星。

 難得的清閑時。

 再回到酒店，經鴻洗了個澡，與還在北京的一些高管開了幾個視頻會議，而后便打算下去22樓與高管們商量一點泛海的事了。他這一層一共只有左右兩間總統套房，其他的人全部住在22層。

 經鴻一天經常幾十個會。因為要來智博會已經取消了絕大部分，但還有一些要的事必須要立即定奪。

 經鴻按下“22層”的電梯按鍵。知道經鴻可能過去，泛海集團的其他人早給了經鴻一張22層的房卡。

 電梯很快上來，紅數字快速跳。接著電梯大門平地打開，經鴻剛要抬，就發現里面還有一個人正要出來，竟愣了愣，畢竟這層一共就只住了兩個人。

 抬抬眼皮，對面果然是周昶。

 周昶一手兜，另一只手幾指頭欠地翻弄著手里的房卡。

 見到經鴻，他翻弄房卡的作停了。

 都面對面了，昨天又剛承人的，經鴻便寒暄了句:“這個點兒才回來？”

 “嗯。”周昶看著經鴻，說，“去嘗了嘗‘山城第一家’，很不錯。經總這回竟然沒坑我，我好像都不習慣了。”

 “……”即使知道周昶在說泛海清輝的競爭關系，可能也是暗暗指med-ferry或者隨購那兩檔子事，經鴻也覺得周昶好像有點兒那個大病，但話里依然很客氣，道，“我們也在，應該是在清輝前頭。”

 “重慶的兩江夜游——”周昶又說，“我也去了。也很不錯。”

 經鴻眼皮跳了跳，說:“一樣。我們應該還是在清輝前頭。可能因為在飛機上聊起來了小時候的那一趟吧，就想再找一找、再看一看我小時候的好回憶。”

 周昶:“嗯。”

 “行了，”經鴻還要到22層去，也不方便聊太多，便告辭說:“我這邊還有些事兒，周總也趕回吧，這一的火鍋味兒。”與高定西裝、與他的份都還是不符的。

 周昶又是一副半認真半玩笑的樣子，說:“火鍋味兒，說俗了不是？”

 經鴻問:“不然呢？”

 “經總剛才不是說過了？”周昶笑笑，“經總小時候的好回憶，的味兒。”

 經鴻:“……”

 “行了，經總辦正事兒去吧，拜。”周昶也沒繼續這個話題，見經鴻要走，便說了句“拜”。

 于是經鴻也點了點頭:“拜。”

 電梯門緩緩合攏。

 聽見電梯門“咔”的一聲閉合上了，周昶忽又轉回子，目默默落在閉著的電梯門上。

 電梯啟的聲音傳來，周昶看著樓層數字從現在這層跳到了下面一層，接著是又下面一層，漸漸遠去了，才收回目，拔腳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剛才他說“經總小時候的好回憶的味兒”，其實沒說謊。

 雖然他自己也不大清楚，第一天的智博會結束之后，他為什麼突然之間就想起了經鴻在飛機上說起來“可能因為年濾鏡，對于重慶我印象很好”時的樣子，而后就也想試試兩江夜游，也想試試“山城第一家”，十分好奇那時候的經鴻喜歡的餐廳是什麼味道的，喜歡的景又是什麼樣子的。

 這很奇怪。周昶來過重慶無數次了，但對了解這座城市從未產生任何興趣。

 要說是對競爭對手的研究，未免有那麼一點點牽強。

 …………

 復盤了智博會第一天的況，包括已經簽好的訂單以及其他sales leads1的進度，再回到房間時，經鴻心一個考量越來越浮出水面了。

 重慶夜晚燈輝煌，經鴻拉開落地玻璃，走上套房的臺。酒店位于兩江匯的朝天門，景很好。

 經鴻走到臺邊上，手肘搭在扶手上，略略躬起腰，遠遠著萬家燈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經鴻聽見“唰”的一聲兒，隔壁套房的落地窗竟然也被打開了。

 周昶也走到臺上，搭著扶手，二人目了一下，周昶先笑了笑:“又見著了，經總。”

 經鴻點點頭。

 周昶只穿了一件浴袍。

 頭發剛剛洗過，也沒吹，與平常不大一樣，一掃往日狠厲的樣子。浴袍沒扣子，只有腰間一條腰帶，領松松垮垮的，著鎖骨和一大片健壯結實的。經鴻視線在他側面，能瞧見的東西更多。

 經鴻不聲地欣賞了兩眼。

 周昶閑散地搭話:“泛海今天收獲如何？”

 “還行。”經鴻什麼信息也沒，問，“清輝呢？”

 周昶說:“也還行。”同樣，什麼信息都沒。

 這時一陣晚風吹過，周昶用右手按了一下自己浴袍的下擺，等風過去了才又松開。

 經鴻看了他一眼，周昶隨便解釋了一下:“里面沒穿。”

 “……”經鴻又差點翻個白眼，移回眼睛，搖了搖頭，沒接茬。

 過了會兒，周昶突然道:“這一次的智博會……特別的。”

 經鴻順口問:“怎麼個特別法兒？”

 “不知道，”周昶說，“就是特別的，連續兩個晚上無所事事。昨天晚上聊天兒，今天晚上看景兒。有種預，會記得很久很久。”

 經鴻向周昶。

 江風還是溫溫。上面是一片一片的星，下面是一層一層的燈火，半明半寐，與北京的節奏截然不同。

 這座城市的意思是“雙重喜慶”，卻經歷過很多很多。滄桑之后回歸寧靜，帶著一種特別的味道。

 周昶目也瞥了過來。

 兩人都沒說什麼，眼里卻有細碎的。半晌以后，他們兩人又默契地轉回目、直視前方了。

 晚風漸涼。

 經鴻說:“涼了，我先回去了。周總也早點兒回吧，畢竟里頭沒穿。”

 “還行。”周昶，“好，氣旺，一腔力都沒地兒發泄。”

 經鴻看了周昶一眼，目帶著戲謔，卻沒說話。

 與周昶在臺上告別后，經鴻鎖了玻璃門，拉上窗簾，又理了會兒公務才睡下了。

 然而這一晚，很奇怪地，經鴻做了一個春夢。

 有些模糊，有些混，但某個時刻，春夢對象竟好像是周昶。

 在那一段里，周昶半跪半蹲在他前，穿著浴袍，敞著前襟，里面是大片大片健壯的，浴袍的一邊下擺搭在膝蓋上，另一邊下擺垂在地上，半遮半掩的，里頭線昏昏暗暗，看不清楚。夢里，對方好像十分有力的雙手把著他，挑著眼睛看著他，是一副臣服者的姿態。

 再醒來時，回想起方才那個春夢，經鴻一邊到不可思議，一邊心臟咚咚咚咚地跳，震得腔都有點兒疼。

 他沒忍住，還又回味了一番。

 …………

 洗漱完畢后，見時間還剩下一些，經鴻便穿了一件淡藍的襯衫，沒穿西裝，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到28樓的休息區坐了一會兒。

 北京的秋日顯得蕭瑟，可南方卻依然還有暖傾瀉而下。

 酒店正對兩江匯，28樓休息區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潔明凈，半人高的地方有一排鋼制的扶手欄桿。休息區幾張現代、時尚的木質長沙發正對那些落地玻璃，沙發背后是一排高大茂盛的綠植。

 經鴻翹著長，看著文件，半晌之后一抬頭，便看見了落地玻璃墻前兩手兜、正瞧著窗外景的周昶的背影。

 很奇怪，經鴻一眼就認出來了周昶。

 不想到昨晚的夢，經鴻不聲地心虛了一秒。

 似乎覺到了經鴻的視線，周昶轉回了子。

 此時周昶已經換回平時的昂貴高定，人模人樣的，不再是昨天晚上半遮半掩的狀態了，黑發也是一不茍。

 最后還是經鴻先打了一個招呼:“早啊，又見面了。”

 周昶說:“早。”

 經鴻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幾秒種后突然抬眼，問周昶:“周總，清輝想沒想過，云計算用銷售的人當群總裁？”

 周昶似乎愣了愣，半晌后才挑了挑眉，覺著新鮮似的，語氣充滿不可思議:“你在向我征詢意見？”

 “只是問問，也沒什麼。”經鴻道。

 好或不好，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一場賭-博，周昶知道他的想法也無所謂。

 周昶腦中必定也轉過這個念頭，經鴻只是想聽一聽周昶最終的思考結果。

 周昶說便說，不說也罷。

 昨天晚上到現在，經鴻都在考慮這件事兒。

 過去和現在，不管是泛海還是清輝還是行遠、未萊，抑或是其他的科技公司，這個部門的老大永遠都是技出的，學計算機，做計算機，一輩子與技打道。

 但這樣也有一些問題。

 云計算是btob（公對公）的業務，客戶都是各行各業的公司。公有云還好，但在私有云這一塊兒，產品需要在該行業通用版本的基礎上據客戶的特定需求進行特定開發。銷售部門和售前部門作為橋梁，將客戶的需求傳遞給產品研發部門的產品經理們。

 但研發部門為了省事兒，總會向銷售和售前部門傳遞出同一個意思，就是有兩樣東西不能做: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這樣說有點夸張，但事實是，每當遇到比較困難的項目，研發部門往往會寄希于銷售部門與客戶的直接通，讓客戶們放棄需求，讓產品更近于通用版本，而不是卯著勁兒做。說“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也不算是太委屈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