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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第 5 節 野玫瑰的蕊

相識十年,周俊越求過我兩次。

一求我離婚,別再纏著他。

我應了。

二求我復婚,別拋下他。

我笑了。

「遲了,我昨天剛再婚。」

1

爸爸兩周年忌日,周俊越陪我去祭拜。

他跪在墳前致歉:「爸,對不起,我要跟宋月離婚了。」

噗……

明明是跟我離婚,卻去請求一個死人的原諒。

聽到我笑,他不悅地蹙眉頭:「宋月,算我求你,別纏著我了!」

「我不想再繼續委屈小蕾。」

下雨了。

春末的細雨飄落在臉上,冰冷又銳痛。

寒意層層翻涌,我點點頭:「好,我同意。」

我太過爽快,他反而疑慮重重:「你又在什麼壞心思?宋月,你爸已經死了,再也沒人會護著你。你別想再傷害小蕾。」

當初,他跪在爸爸病床邊,許諾會照顧我一輩子。

如今,他在爸爸的墳前,說再也不會有人護我。

頭涌上一陣腥甜:「明天,我們去登記。」

周俊越還想說什麼,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傳來王蕾驚慌的聲音:「阿越,嘉嘉發燒到 39 度,我該怎麼辦啊?」

我覺得好笑:「你改行當醫生了?發燒不去醫院,找你能退燒?」

周俊越犀利的目釘在我臉上:「宋月,嘉嘉是個孩子。你能不能別這麼刻薄?」

他急匆匆下臺階。

我揚高聲音刺他:「周俊越,替別人養孩子要慎重。別像我爸,養這麼多年,結果是一頭喂不的白眼狼。」

他腳步一頓,目如淬寒冰:「宋月,我欠你家的早就還清了。」

「當初我就不該心,答應結婚。」

欠下的人或許能還。

那我給你的滿腔意呢?

你能,還給我嗎?

雨勢突然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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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的背影那般決絕。

他要去當另一個人的騎士。

全然忘了,未帶雨傘大也落在他車上的妻子。

我在老舊的公站等了十幾分鐘,總算到了出租車。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幾次看臉蒼白、一、渾漉漉的我。

我朝他出手:「要看嗎,我是活的。」

司機訕訕一笑,趁著紅燈出一條巾遞給我:「吧,這是新的。」

他嘮嘮叨叨:「你們年輕人仗著好,就是不注意,等到了我這個年紀,有你們后悔的……」

可是。

我活不到你這個年紀了。

我快死了。

雨越下越大,狠狠砸在車窗上,噼啪作響。

恰如十年前我跟周俊越初見的那天。

2

那是我十五歲生日。

一向忙碌的爸爸答應一定會陪我。

我等到晚上九點,他總算回來了。

不僅忘了我的生日,還帶回了周俊越。

屋外大雨傾盆,客廳的水晶燈被穿堂風吹得搖曳不定。

風將單薄年的舊白襯衫吹得鼓鼓的,他像是大海上漂泊無依的風帆。

爸爸說,故人已去,只留下這一點骨

以后就住在我家。

媽媽頓時炸

指責他放不下初也就罷了,如今還領著初的兒子上門,簡直欺人太甚。

媽媽罵爸爸忘恩負義,爸爸說媽媽不可理喻。

兩人扭打間,踢翻了放在桌子底下,我提前一個月就訂好的蛋糕。

我蹲下來,用手指沾了蛋糕上的油,吸了一口。

是苦的。

媽媽踹了我一腳:「吃吃吃,都被人騎在頭上拉屎了,你還有心吃!」

爸爸雙目布滿:「小月就是被你教壞的。」

兩人翻舊賬互相指責的聲音,如利切割我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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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煩!

我站起來,朝他們吼:「離婚,你們離婚行嗎?」

「媽,既然他不你,你別犯賤一直著。」

「爸,外公已經死了,你怕什麼?現在沒人敢當面說你是靠老婆上位的。」

……

「啪!」

一個耳,重重甩在我臉上。

爸爸呼吸重,如被踩到痛的野:「你給我閉。」

虛偽的年人。

被人撕下遮布后總是惱怒。

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來,轉上樓。

經過周俊越邊時,我狠狠撞了他肩膀一下:「滾開!」

哪怕媽媽反對,周俊越還是在我家住了下來,還轉學到我同一所高中。

你看。

不被人多可憐。

男人從不會在意們的心愿。

爸爸鄭重將我托付給了周俊越:「月月脾氣差績也不好,你在學校多照顧照顧。」

他很聽話。

簡直是我尾

在食堂吃飯時,他端著托盤坐在對面,拿走了我的冰可樂,遞給我一杯熱牛

「你咳嗽剛好,喝這個。」

他的樸素繃與我們的放浪自在全然不同。

一群狐朋狗友哈哈笑:「宋月,你還沒斷呢。」

那時我們很叛逆,明明還是孩子,卻刻意標榜自己已經長大。

蔣崢滿是敵意:「宋月,他誰啊,管這麼寬?」

周俊越脊背得筆直,發舊的白襯衫,襯得他眉眼越發清雋。

我收回目,漫不經心作答:「我爸給我找的,保鏢。」

周俊越修長的眉蹙起。

蔣崢把手里空的可樂瓶往他面前一放:「保鏢,扔下垃圾。」

周俊越筷子的手驟然收,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偏眸,深深瞧我。

3

我無所謂地挑眉:「聽不懂人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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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聽懂了,但他也沒照辦。

那時我很惡劣,對他從來沒有好言語。

他幫我帶早餐,幫我補習,幫我打傘。

可我還是不喜歡他。

因為我爸每天都說:「你學學俊越,讓我省點心行嗎?」

因為爸媽每周都要因他吵架。

那次,他們又吵得天翻地覆。

我逃到網吧,了蔣崢幾個陪我一起打游戲。

沒一會周俊越也來了。

他拿著理習題,就坐在我旁邊。

網吧那麼吵,線也很昏暗。

他穿著袖子短了一截的舊外套,因為有過敏炎,時不時被煙味刺激得捂著低低咳嗽。

蔣崢遞給我一支煙:「來一口?」

我接過,湊過去想點燃。

周俊越一把奪過去:「王叔說過,你不能煙。」

又拿我爸來我。

我心頭一陣煩躁:「那你,你把這完,我就跟你回去。」

蔣崢笑盈盈把打火機扔給他。

將好學生拉下神壇,也是我們這些小混混低劣惡俗的樂趣。

周俊越遲疑了幾秒,接過我手里的煙,打火機跳躍出小小一團火焰,他低著頭,湊了上去。

煙頭剛點燃,他就開始鋪天蓋地地咳嗽。

他一邊咳一邊把整完。

然后拉著我站起來:「走,回去吧。」

回到家,爸媽的爭吵已經結束。

媽媽坐在一地廢墟里抬頭問我:「為什麼那個賤人能生出懂事聰明的兒子,我費了這麼多心思,卻教出你這麼個蠢貨廢?」

04

是啊。

為什麼呢。

為什麼別人的爸媽舉案齊眉,為什麼別人的爸媽會在孩子難過時,語寬

一周后,媽媽自殺了。

那天是跟爸爸的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

爸說有大客戶要見,回不來。

媽媽將親手準備的一桌子菜掀翻進了房間,很久都沒出來。

我不放心打開主臥的門,看到刺目的紅漬,像是一條繩索,從浴室一直蜿蜒而出,勒在我的脖頸之上。

抖著去推浴室的門,周俊越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了。」

眼淚涌出,濡了他的指

「周俊越,我以后,是不是再也沒有媽媽了?」

他掛斷 120,一字一句:「別怕,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自昏昏沉沉的夢里醒來,這句話仍在耳畔盤旋。

用溫度計一量,39.5℃。

昨晚吃的布芬,沒有任何效果。

也是,急髓系白病加上著涼引起的發燒,區區幾顆退燒藥,不住。

我拿起手機想給蔣崢打電話。

當初的小混混,如今人模人樣進了醫院。

他的導師,還是我的主治醫生。

結果手機里有很多條周俊越發來的微信。

「九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你。」

八點四十他催促:「怎麼還不來?」

九點他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接到。

九點零五分他發:「我居然信了你。」

「你就跟你媽一樣,想一輩子耗著我,是嗎?」

眼底被進了玻璃碴。

刺痛異常。

我撥出電話:「蔣崢……」

了個名字,臥室門被推開。

周俊越面冷峻靠在門上:「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了你一個小時。」

「我發燒了,所以沒去。」

周俊越眉目清冷厭惡:「宋月,別裝了好嗎?」

「你打給蔣崢,是想證明你還很有魅力,想讓我吃醋?」

「這樣無聊的招數,你用不膩嗎?」

心如在沸水里滾。

我掛起惡毒的笑:「不膩啊,你不是回來了嗎?」

他長眉蹙起:「我回來不是為了你,是有其他的事。」

話音剛落,王蕾牽著嘉嘉探頭出來。

怯生生的:「阿越,我帶著嘉嘉住在你家,是不是不方便?」

5

怒火幾乎將我天靈蓋掀翻。

「知道不方便你還來?就這麼迫不及待想鳩占鵲巢嗎?」

我拿出錢包往外卡:「是不是沒錢住酒店,拿去刷,別在我眼前晃,臟了我的眼……」

話還沒說完,周俊越手拍了過來:「宋月,你適可而止。」

「啪」的一聲響。

手背紅腫一片,錢包掉在地上,里面夾著的婚紗合照被摔了出來。

周俊越短暫地錯愕,腳往前一步。

這時,王蕾開口:「阿越,嘉嘉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還是去城中村租個房子吧。」

「房租……我有的。」

「不用!」周俊越似是驟然驚醒,抬眸看我,目很涼,「房本上是我的名字,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

不到指手畫腳。」

結婚前,他拿出全部的積蓄,又大額貸款,堅持要買這套小房子。

原來,就是為了今日。

不被偏的人,嗓門再大也是無用。

我只覺得無盡的倦:「那你們好好住著,我走。」

周俊越語氣邦邦:「我沒趕你走。」

我嗤笑回:「我又不是乞丐,有的是地方可去,這鴿子籠留給你們這對渣男賤。」

我抬腳,狠狠踩在那張婚紗合照上。

一路走到樓梯口,王蕾追上來拽住我:「宋月姐,你留下來吧,別因為我鬧得不愉快。」

「松開!」

拉扯中暗暗推了我一把。

后就是旋轉樓梯。

我一把扯住王蕾的袖。

要死一起死。

周俊越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出手。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有瞬間的遲疑。

然后,他握住了王蕾的手腕。

他那麼用力,害怕失去心之人,以至于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分明。

走廊的水晶燈刺得眼睛生疼,銳痛在每一個細胞炸開。

我閉上眼,松開了王蕾角。

「嘭!嘭!嘭!」

在臺階上翻滾,疼痛讓靈魂一團。

耳朵里進周俊越失措的呼喊:「宋月,宋月……」

這樣摔下去,會當場死亡嗎?

還好囑我已經立好,他休想拿到我一分產。

也不知翻滾了幾下,下墜的勢頭突然一緩。

我整個人被抱住。

6

睜開眼,對上蔣崢滿是紅的眸。

他生氣極了:「宋月,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沖他笑:「欸,別這麼兇,我本來就有病啊!」

蔣崢的結反復滾,有一瞬,他似乎要哭了。

卻又強行忍住:「我帶你去醫院。」

周俊越這時上前,解釋道:「小蕾一向弱,去年又摔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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