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白府的下人們來說,從昨天到今天,真是焦頭爛額。
爺相親去了,白小爺暈了,爺回來了,白小爺又高興了。萬萬沒想到爺居然在白小爺房里睡下了兩個人日上三竿還沒起來
這意味著什麼還用說嗎大家在白小爺墻下蹲了一夜,沒聽清兩人是在干嘛。大家都覺得很窘迫,且納悶,還迷之喜悅,又迷之惶恐。更惶恐的是,金老太爺忽然來了。周叔柳嬸費了吃的力氣,才攔住太爺沒往后頭來。
屋里肯定沒法看,老太爺千萬不能去,去了只怕立刻要歸西。
周裕在白小爺的門口轉悠了半天,實在心驚膽戰,他不敢推門進去,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柳嬸和老陳流來催,只問爺起來沒有。周裕沒有辦法,只好著頭皮請爺起床。
哪怕白小爺真是楊貴妃,我的爺,你也不能從此君王不早朝啊
周裕著頭在窗戶邊上不敢看,閉著眼小聲喊:“爺太爺來了我們這兒等著伺候您起來小爺也快些起來”
金世安原本打算今天去金公館找他爺爺,因為前夜睡得晚,這時候還賴在床上沒起主要也是沒醞釀好臺詞,忽聽周裕一聲“太爺來了”,頓時皮,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金忠明怎麼來得這麼快難道秦萱蕙這丫頭兩面三刀,回去又告狀了
他坐起來,也把胳膊上的生帶起來,生也蒙眬醒了,抬頭正撞在金世安的下上。
“哎喲我的媽,你特麼頭啊”
生睡眼惺忪,慌忙去世安的下,兩個人手忙腳,又撞一團,這才發現彼此纏著,手勾著手,各自都臉熱起來。
生向后退了兩分,忍不住笑了,世安見他笑,也就跟著笑,一面忙地下床:“快穿服,我爺爺來了。”
周裕在外面聽得老臉一紅,敢兩人是沒穿服他怎能想到大爺是口不擇言,意思只是要生去把寢換下來。
金世安在屋里喊:“周叔趕進來幫我換服打水來洗臉”
周裕沒敢立刻進去,他等了一會兒,估著白小爺把服穿上了,才敢推門,幾個丫鬟小子魚貫而地捧著事進去,熱巾熱水洋皂,連帶兩個人的服。
周裕慨地想,白小爺等了十年,到底有這一天,爺在他房里起來了可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金忠明在前廳等了兩個鐘頭,他也不生氣,也不催了,不不慢地喝著茶。
柳嬸和老陳只覺得一道一道冰刀似的目在自己上刮,明明是六月天,兩個人都打寒。
原來秦萱蕙昨夜回去,氣得把閨房里珠寶首飾摔了一地,服也鉸得漫天飛,秦燁問大小姐到底怎麼了,萱蕙到底沉不住氣,一想到自己六年苦終泡影,哭得肝腸寸斷,再看爸那張八風不的橡皮臉,看多了的文藝小說頓時全部發揮,一大串嘆號暴雨梨花地向爸開炮:“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覺你也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心你完完全全地毀滅了我的我恨你我恨這個世界我恨這個不公平的虛偽的人生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其實是一廂愿,其實你們早就知道我是一廂愿你們全都騙我哄我欺負我我簡直想要立刻去死”
場景大家自行想象吧,想象不出就參考瓊瑤阿姨。
秦燁:“唔。”
過去無論是哪個孩兒,不管喜歡不喜歡,金爺好歹是溫相待,從來沒有拂過別人的面子。秦燁也是沒想到他會做得這樣絕,于懵懂無知的金總看來,他只是禮貌地說清了自己的想法,但對秦燁來說,這是金家毫不留的拒絕。
你不做人,那我也就不跟你做人,秦燁被兒鬧了一宿,也氣了一宿,越想越沒面子,想到他閨眾目睽睽之下被甩得都不剩,這面子是砸進泥里挖不出了。今日早上就氣沖沖來找金忠明興師問罪。
金忠明坐不住了。
過去金家不屑秦家的示好,但此一時彼一時,有秦氏的助力,金氏才能在南京站穩腳跟,在南京為首的幾個富商之中,唯有秦燁不是張靜江舊部,他和蔣氏扶持的孔祥熙一部關系更為切。
父親已經是新貴的從庸,兒卻還不夠格嫁進新貴的豪門,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跳板。這樁婚姻的利弊,金世安不應當看不,退一萬步說,即便真心不愿意,也不至于把話說死,弄得秦萱蕙這樣沒臉。
金忠明并不懼怕秦燁,一個鎮江流民出的下腳料,還不配他金老太爺來顧忌,他只是從這件事上絕地發現,他已經弄不懂孫子到底想干什麼了。
金世安自小在他膝下長大,格里自然帶了他的影子,兩人都是悶聲不響地拗。而金爺的比他爺爺更多幾分向的狠辣,臉上帶笑,話里藏刀,滾刀的能耐學得通,一手亦真亦假的好本事,別人猜不他想什麼。
金忠明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
他端起茶盞,沉地向影壁,在金老太爺看來,這里充滿風月下流的骯臟氣味。
金世安包養戲子,他忍了,這個小婦養的倡優把金世安弄得不人不鬼,他也忍了他還有什麼不能忍他就這一個孫子,金家的香火都在他一人上。
金忠明也不指金世安能移別,只求他的小祖宗能續個香火,傳宗接代,旁的事他也不想問了。現在金家風雨來,他還要籌謀起來,怎麼能躲過這場禍事。他原本以為蔣公置了張靜江,必定挾雷霆而來,立刻就要金家,誰知蔣公忽然消停了。
金忠明猜不蔣公的心思,為人下者,只能惶惶不可終日。
他門外的日影,不冷笑起來,他孫子倒能沉得住氣,也不知是真傻假傻。這個當口,他倒有閑心跟這個白生鴛鴦蝴蝶,卻不記得白生是怎麼拿剪刀捅了他
金忠明坐著生悶氣,金世安已經大步走進來先給他爺爺一個熊抱:“爺爺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金忠明被他抱得臉上一僵,一肚子火氣忽然消滅了許多。
也真是奇了,金忠明想,不知是不是老天開眼,金世安病倒之后,大變,這半年里雖然瘋瘋癲癲,倒讓他了許多過去從來沒有的天倫之樂。
金老太爺也是平常人,怎會不愿意孫子承歡膝下。穿越來的金總裁歪打正著,居然哄得他爺爺老懷甚。金忠明原本一心的怒氣要懟他孫子,此時見金世安滿臉誠懇,端著個小馬扎在他腳邊坐下,金忠明又沒話說了。
憋了半天,金忠明寒著臉道:“這白小爺給你伺候得舒服,日上三竿你還舍不得起來。”他不等金世安說話,撂下茶盞,“金大爺,你白日里跟萱蕙吃飯,晚上就進戲子的屋等萱蕙進了門,你是不是還要這麼著”
金世安見他爺爺態度不好,又兼著提起秦萱蕙,連忙去握金忠明的手:“爺爺你先別生氣,你聽我說,秦萱蕙真的不能娶”
金忠明早知他必有這話,似笑非笑地看他:“為什麼不能”
金世安被他看得張,咕咚咽了下口水,背書似地把生教他的話從頭到尾來了一遍。
他們昨天談了一夜,都覺得秦小姐倒戈的事斷不能提可是沒有秦燁這一節,如何說服金忠明
生久在金爺邊,從小是他教養讀書,世上自然也學得他一些皮,琢磨著道:“與其拆秦燁的臺,不如從蔣公上著手。蔣公才是老太爺心上最大的事。”
金世安有些不解:“什麼意思”
生莞爾一笑:“爺常說,揣而銳之,不可常保豈不聞樹大招風、勢大為禍咱們家在南京也夠風頭了,除卻咱們家,就是秦家。哥哥,你若是蔣公,是愿意兩家相好,還是兩家相爭”
金世安在人世故上一向躁,從來不肯細想的人,生問他,他先被“哥哥”二字弄得神不守舍,生卻按住他的手:“就打個比方,你有兩個不喜歡的人,你是愿意他們團結一致,還是愿意他們天天吵架”
這個金世安懂了:“確實,我爺爺只看到秦萱蕙漂亮懂事,沒考慮秦金兩家在一起,會讓老蔣更反。”說著他在生臉上了一把,“我們黛玉,沒看出你這麼聰明啊”
生抹下他的手,含笑道:“只要讓太爺想通這個關竅,毋說是秦小姐,就是朱小姐、錢小姐,他也必定舉一反三,不會再你。”
金世安恨不得抱著生親個兒了,不愧是他的金手指,果然才貌雙全。生推開他,耐心道:“這話你一定要說圓了,不能讓太爺起疑心。”
“起什麼疑心”
“太爺也是聰明人,金家的禍,說到底是自己惹的。與秦家聯姻固然不好,但反過來想,拖秦燁下水,也未嘗不是個辦法。雖說樹大招風,可樹大深也難搖。你千萬不能讓太爺翻過來想,必得讓他信了你才是。”
生真正敏慧,他在金爺邊
隨了十年,揣人心的本事不說十分,也學了五分。只是過去他人在中,不免有許多想不開的地方。正所謂關心則,之一字,真把人什麼聰明也磨沒了。現下他有心幫著金世安,往日的伶俐都施展出來,金世安聽得點頭不迭。
這是他們真正并肩作戰的第一仗,黛玉運籌帷幄,金爽男臨陣提槍。金總卯足了吃的力氣,把忽悠東那套全搬出來了也就這點能耐了,過去他做董事長,也是個甩手掌柜,功能除了簽字,就是在年終大會上給東打。
他按部就班地把生教的話宣講一遍,覺發揮得不錯,甚至還加上點自己的看法:“爺爺,你說我搶了秦燁的總會長,他能給我好臉看嗎新會長還沒選出來,我要是娶了秦萱蕙,那這個會長我還要不要跟爸爸爭別人都好說,跟老對頭攀親,這也太尷尬了。”
金忠明笑了笑:“那你是要娶碧,還是素云”
金總有竹:“朱家錢家,我們還不都是張老的舊部嚴打時期你抱團,這不是擺明了事嗎我說爺爺,咱們先不提婚事了,你再給我一點時間,也許會有更好的孩呢”
金忠明不答言,沉默地盯著金世安。
他年近七旬,眼神卻依舊銳利,什麼人被這眼睛盯住也會覺得不安。金世安不肯服輸,直直迎上他爺爺的目。
祖孫兩人用眼神battle。
金忠明蹙眉半日,只是喝茶。金世安看他一口一口緩緩啜著,心也跟著一上一下地跳。只看他爺爺終于放下茶盅,抬眼問:“姓白的人在哪里”
金世安還沒想通為什麼要找姓白的,他的警覺已經先于他的思考,令他意識到他剛才一定出了什麼不可挽回的破綻,這個破綻并不來自于他的發揮問題,而是整個環節出了差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金忠明的威風他已經見識過了,彈道打人的脾氣他也早從下人口中領教了,他找生,準沒有好事。
金世安反地起去攔,哪里攔得住,金忠明帶來的人七手八腳沖進后院,生被他們架出來,摔在地上。
金忠明不咸不淡道:“下賤東西,你倒很會調三斡四。這些話是不是你教他的”
金世安的臉黃了。
生沉靜地起跪下,先磕了三個頭:“老太爺圣明,什麼事也瞞不過您。”
金忠明一腔怒氣都被勾起來,手抓起茶盞朝生臉上擲去。世安連忙手去護,早被人按在椅子上。生亦不避不讓,茶盞重重砸在他額角,登時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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