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明猶未解恨，拐杖雨點一樣沒頭沒腦向生頭上上一陣打，金世安被兩旁人死死按著，彈不得，只是大聲喊：“爺爺別打了別打了”

生看他一眼，聲道：“爺不必為我求，打死我也是應當。”他膝行兩步，挪到金忠明眼前，“太爺先別怒，有句話容我稟明，再打死我也無怨。”

金忠明怎容他說話，生的角立刻又吃了一杖。

生了一杖，兩手握住杖頭，抿去角的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太爺要殺我剮我，我無不從命。只求太爺聽我說完。”

金忠明含怒道：“你說你說”

生世安，又看金忠明：“金家現在大難臨頭，其實說到底，無非是為著勢大二字。”他又俯去磕頭，“說句犯上的話，旁人眼里未必就有太爺，只看著爺的臉行事。他若是娶了豪門千金，更了蔣公的心頭刺，上有雷霆，豈是秦金兩家聯姻可以自保”

金忠明冷笑道：“這些話剛才他說過了，你不必再來說一遍。”

生緩緩道：“太爺可曾想過，為何蔣公半年里沒金家分毫”他抬起臉，“是為了爺瘋病的事傳遍了南京城。大家都以為金家塌了，所以一時沒有作，如果這個時候把秦小姐娶進來，不僅瘋病的事一概抵消，上面更要起疑心，是以為咱們兩家有什麼謀劃不然誰肯把好好的兒嫁給傻子”

這話很近理，不僅金世安聽住了，連金忠明也怔了片刻。

生垂下眼：“我求太爺三件事，這都是爺過去跟我提過的一是緩些日子，想辦法出了軍火，這是禍，留不得；二是撤幾家廠子，放出話去，只說給爺治病；三是近年不要再給爺提親，哪怕外面說他養著我，貪戲子不肯親這話是丑話，可也是金家保命的話。太爺只細想去”

金世安兩眼充，生只用眼神止住他，不教他說話。兩人都看金忠明，金忠明將拐杖從左手遞到右手，又遞回來，顯然他還在生氣，可生的話也的確了他。

金忠明如何不懂他的孫子是太能干了，一舉一都引人側目，連張靜江也說他孫子是守業良才。白生說得沒錯，現在聯姻不是明智之舉，韜養晦才是上策。若能讓旁人以為金世安傻了，這一家里，老的力不從心，小的又瘋著，或許還能再拖延幾年。這幾年時間，可以緩出許多辦法，如鼠搬倉，總能留下一份家業。

當初他留下金世安在榕莊街，也是一樣的用意，無非是昭告天下，金總會長不中用了而已。只是當初他以為孫子是有意避禍，未想到今日居然要弄假真。

生見他神松，又向前跪了幾步：“我知道自己為卑賤，原不配伺候，只求老太爺開恩，容我為爺擋過這段禍。兩年時間，只要兩年，待等金家安置妥善，我立刻離開南京城，永生永世，再不見爺。”

金忠明不挪眼看他。

生噙著，眼里全是懇切：“太爺若是不放心，我走的時候，太爺大可以毀了我的臉，啞了我的嗓子，我絕沒半句怨言我這一所有，都是爺所賜，無論怎樣置，都憑太爺一句吩咐。”言罷連連叩首，“求太爺明鑒只當為爺想想罷”

金世安在旁邊，整個人聽愣了。

這算什麼他爺爺還沒有發話，生自己先說了個兩年期限他要離開南京，毀容也在所不惜

憑什麼圖什麼

整個廳里悄無聲息，只有生磕頭的聲音，一連串凄厲的悶響，暗紅的從他臉上流下去，濺在鑿花的地磚上。

金忠明用拐杖止住生，沉聲道：“他倒沒有白養你。”

生聽得此話有盼，眼中不敢十分出喜，只是殷切地看著金忠明。金忠明的拐杖點著地磚，點了十數下，忽然看向金世安：“既然這樣，說不得我要打你一頓，你就著吧。”

金世安有點懵，說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挨打

金忠明扶著拐杖，緩緩起：“你在外面惹了這麼大的事，我總要給秦燁一個待。不打你，秦萱蕙的臉往何放還要不要嫁人你既是我金家的孩子，生為金家，死為金家，跪下罷。”

金世安沒敢還，他當然不愿挨打，但想到挨了這一頓就再也不用被包辦婚姻，他又覺得劃算了。金總裁大義凜然，二話不說就地跪下了。

萬惡的舊社會，金總跪著想，總有一天老子要跟共產黨推翻你

金忠明帶來的人一點也不含糊，一邊一個按住大爺的手，不讓他掙扎。金忠明在旁道：“打完了跟我回家養傷，我會讓秦燁親自來看你，教他無話可說。”

金世安被人架著，已經覺得有點發，生早急得一臉是淚，抱住金忠明的腳：“太爺爺大病初愈打不得求太爺開恩，打死我也就罷了”

金忠明看也不肯看他一眼：“你算什麼東西”

生伏在他腳下：“既是說了為我不肯娶秦小姐，打我打爺又有什麼分別求太爺開開恩爺真不能再傷著了求太爺開開恩”一面說著又去叩首，他這一會兒磕了無數個響頭，腦門早已經淤青一片。

金忠明笑一笑：“算你一片忠心，也罷，你就代主難，捱了這一場罷。”

金世安看見他爺爺笑，才回過神來，他爺爺本沒想打他他是他唯一的孫子，他怎麼舍得打他

金忠明就是想打生而已。

金世安暴怒起來，大聲吼道：“爺爺憑什麼這和他沒關系”

金忠明哪里理會他，翻眼去看房梁上巧的雕繪。生被人一路拖著，丟在院子里。很快地，一聲接一聲，是門栓打在人皮上的脆響，驚心魄地傳進廳里來。

金世安再也忍不住了，他被許多只手按在地上，手和腳都使不上力，只好張胡去咬。大家都吃驚，看他們往日里溫文爾雅的爺瘋狗一樣竄出去，聲嘶力竭地喊著：“我娶娶還不行嗎別打了別打了”

他沖出門去，生上全是，一熱淚朝他眼里沖上來，他什麼也顧不上了，用力撲在生上：“你要打他是吧你連我一起打死好了打死我們，秦燁那個王八蛋肯定高興壞了”

他的話沒說完，也沒聽清其他人都喊了什麼，只有生微弱的聲音，格外清晰地遞在他耳里：

“哥哥，別這樣，是我愿。”